怒之下语气才会反倒如此平稳,这几人性命只怕不保了。
“你跟着我转做什么。”曹丕余怒未消,他知道章仁是自己的内侍,自然是要跟在自己身后的,他也知道此事怪不得章仁,是他——或者说应该是他将人赐去仪坤殿居住的,虽然他记得前世并非这样,曹植明明应该一直在馆舍等待召见,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将人弄去那形容冷宫的偏殿。
——还不如外面。
曹丕不想迁怒章仁,他缓了缓情绪,道:“去把太医召集到含章殿。”
章仁闻言一惊,含章殿已在主殿范围内,入宫觐见的王侯哪有去住那儿的道理!但他也知道曹丕向来说一不二,道了声“唯”退去了。
含章殿在主殿范畴,平日维护自然不敢马虎,况且章仁已经遣了侍卫过来通传,等曹丕到的时候炭火早就燃了起来,殿内暖融融的。太医和宫人俯身在地,等着陛下吩咐。
曹丕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一来二去折腾了半天,曹植也不见清醒,他招手让太医上前:“给子……安乡侯诊病。”
几个太医上前细细瞧过,相互看了看不敢言语,他们在宫中的时间都不算短,皇帝对侯爷如何打压大都有所耳闻,生怕说错一个字招来杀身之祸。
曹丕坐在床榻旁的椅子上,眼中不悦之色越来越浓。一个人也是死,一群人也是死,终于太医丞一步跨出跪在地上:“陛下,安乡侯是……劳思忧愤所致的心疾之症。”
章仁在旁边一哆嗦:劳思忧愤所致,这是在说因为陛下的关系吗?
太医丞说完这句话,本是打算承接曹丕的盛怒的,却没想到曹丕只是道:“诊出病因还不赶快医治,一个两个站在那里干什么?对了,安乡侯的膝盖似乎有伤,也一并看了吧。”
太医们忙一拥而上,有的掏出银针准备针灸,有的疾笔写下药方,也有的按照曹丕的吩咐,将曹植的裤管挽起查看伤势。
然后曹丕就看到曹植膝盖上印着两处十分骇人的青紫,与那笔直白净的长腿形成鲜明对比。
太医很快诊断完毕,再次跪在曹丕面前陈述病情:应是在冰冷的地方跪的时间久了,导致寒气入侵骨头受损,只要后续好好调养,是能治好的,就是最近减少活动便是了。
曹丕点了点头,让太医下去把药煎了,挥退了众人,看着章仁道:“安乡侯跪了多久。”
“大概……三个时辰。”
“是朕让他一直跪在的吗。”
“陛下,安乡侯殿前失言,陛下您……顾念手足之情……”
“不必说了,你退下吧。”
三言两语,已足够曹丕回忆起贬爵这件事,曹植并不承认他做过‘醉酒傲慢,劫持要挟使者’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他性子一贯直来直去,虽然已经记不太清,但想必是在殿前一时冲动说了些什么失仪的话。曹丕觉得自己大概是怕曹植又被司马懿抓住什么把柄,所以才会拂袖而去。毕竟不管是过去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从来没有真的想要曹植的性命。
只是他一走,倒是苦了那个一直跪在大殿的人。
曹丕轻轻抚摸榻上之人消瘦的脸颊,又去抚平那睡梦中依然紧锁的眉心。然后伸进被衾握住那只并不温暖的手,直到宫人端了煎好的汤药过来,他低声交代了几句之后让人退下,回身一看,曹植已经醒了,一只手撑着床板,正虚虚的看着他。
曹丕赶忙将药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一手将人揽进怀里,另一只手从旁边拿了两个垫子摆好,这才扶着人慢慢靠上去。
他又将药碗端起,盛起一匙吹了吹递到曹植嘴边,却没想对方偏了偏头,汤匙递了个空。
曹丕一点也不在意,他再次端着汤匙递上去:“乖,先把药喝了。”
曹植冷冷的看着曹丕,这算什么,恩威并重?刚刚才无情贬爵,转身又来扮演好兄长的角色?
“陛下这是做什么。”他语气冰冷:“这是陛下又找的什么想要治我罪的法子吗?”
“子建?”曹丕动作一顿:“你怎么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