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双肩都不可自抑地抖动着,希洛退后了两步,扬起手里的长弓,轻轻拨
了拨弓弦。
「殿下!我们城中还有上万雄兵,我帕宁手里还有剑,若是你愿意的话,我
们愿意以性命相拼,护你杀出城去!」
帕宁咬着牙,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希洛。
「走?我为什么要走?我不走!!这里就是我的归宿,是我奋斗的目标,我
心中唯一所想,便是把我失去的全部都夺回来!」
希洛胸膛起伏,情绪看起来很是激动。
「殿下!」
「挡他三剑!」
帕宁急道,可立刻被希洛打断,他忽然发现在亲王殿下眼中浓厚的绝望之中
又仿佛有着那么一抹深藏在底不放弃的希望之光。
「挡他三剑!」
希洛又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死死看着他,帕宁好像明白了什么,原
本因为绝望而变成灰色的眼神又重新燃起两团火苗,仗剑站在了希洛身前。
「帕宁,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这个弟弟有你这样的朋友,也算是幸运。」
皇帝有些可惜地感叹道,原本冰冷的眼神,微微有些松动。
「陛下!帕宁学剑半生,师从卡奥大人,和所有武者一样,做梦都希望有朝
一日能够踏入圣域,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老师他虽是圣阶,可与我试招时保
留甚多,我从来没有亲自体验过圣阶高手全力出手的滋味。今夜在临死前,若是
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帕宁死而无憾,望陛下成全!」
说着,帕宁往前迈出了一大步,握着剑的手指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这话
一出,不少人都为之动容,心想这冷面的家伙虽然犯上作乱,但也算得上是一个
有气概的男人,比之躲在人后厚颜无耻的希洛要强得太多。
「在帝国的年轻一代之中,所有人都一直把你和哥特比较。在我看来,作为
一个军人,决胜疆场,统兵军略,他比你强。可是在武道一途,你的天赋却要胜
过哥特,又师从卡奥,我甚至认为,不出十五年,你就能踏入圣域,可是我没想
到你居然会愚蠢到与叛逆为伍,埋没了有为之身。」
皇帝叹气,可是也已别无选择。
「陛下,抱歉让你失望了,可是我所做的一切,我并不后悔。」
「你···很好,敢做敢当才是真男儿。」
帕宁用双手握住了长剑,连续做着深呼吸,皇帝淡淡一笑,等着他调整到此
刻所能达到的最佳状态。
「出剑吧,陛下。」
身上银色的斗气爆发,帕宁坚定道,直到此刻,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挡住一
个圣阶高手三剑,也没有人觉得他能够在皇帝陛下的一剑之威下幸存,包括他身
后的雷神之鞭,叛军一方已经彻底失去了一切侥幸,只是在绝望到了极点的麻木
中等待着这最后一场表演的落幕。
他只能向前,在对希洛完全的信赖之中,去抓住那最后的希望。
「不要只想着挡。」
紊乱的思绪中,帕宁忽然想起了最后一次与老师切磋之时的情况,那一次老
师依旧轻易将自己手中的长剑击落,当冰冷的剑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老师
终于叹了口气,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若总想着去挡,便一辈子都过不了这一关,就如同走路,你若是只盯着
脚下的路,便永远也看不见远处的高山。」
离开之后,自己对这句话苦思良久,却始终不得头绪,他心中苦涩,良久不
曾想明白的问题现在一时半刻又怎么想得通,可是猛然间,他忽然记起今晚好像
又听到过类似的话。
只看着自己,又怎么看得到无边的天地?
「可有遗言?」
皇帝的话语打断了帕宁的思绪。
「此愿足以,出剑吧,陛下!」
帕宁回过神来,收拾起心情,将战意一点点勃发出来,眼神也变得锐利。
「就是现在!!」
忽然,一声咆哮,带着毫不掩饰的紧张和焦急,就见本来往人堆里退去的希
洛不知道什么时候拉开弓,对准了皇帝,他的手指将弓弦缠绕,崩到了极点,殷
红的鲜血滴落,可他连眉头都不曾皱起。
弓弦之上没有箭,只有一团灿烂耀眼的光团瞬间凝聚,化作一枚彗星,呼啸
着,带着长长的尾焰,朝着皇帝奔腾而去。
帕宁举起了长剑,他听见了希洛的这一声咆哮,他死死咬着牙,往前猛地迈
步,把手里的长剑刺了出去,但立刻,他就感到空气之中有一道无形的枷锁笼罩
了他,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无比滞涩。
皇帝的神色很平静,根本动都没动,希洛施展了全身力量,透支了斗气强行
发出的郁金香一脉的绝技「瞬狱杀」就这么擦着他的身体划过,这拼上性命为帕
宁争取机会的一箭竟然射偏了。
就听见一声巨响,这一击「瞬狱杀」轰在了大殿的前檐,巍然屹立了千年的
前檐轰然倒塌,横梁崩落,木石砸下,原本诺大的大殿大门直接就被崩塌的碎石
堵住。
出剑了!
这一剑朴实无华,简单迅捷,并且致命。
可出这一剑的不是帕宁,也不是皇帝陛下。
在听到希洛的那声大喝之后,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之时,这一条冬
眠蛰伏了十年的毒蛇,从隐忍中醒来,刺出了自己最漂亮,最出色,也是最狠厉
的一剑,犀利而毒辣。
他的名字,叫做古乐。
他的剑所指的是,萧德尔奥古斯丁。
「你敢!!!」
皇帝发出了今夜至此最愤怒的吼声,古乐才一出手,他就已经感应到了大殿
中爆发出的斗气和杀意,他甚至能感应到古乐的剑锋一丝丝割裂萧德尔的衣衫布
料,剑气一点点刺破皮肤。
他的心中豁然明朗,希洛的失态,帕宁的挑战,射偏的绝杀,一切都只不过
是为了隐藏这歹毒的一剑所施的障眼法。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皇帝陛下瞬间就爆发出了身为圣阶高手所有的力
量。将空间的细节规则强行扭转,在普通人的感官中,皇帝就这么从原地消失了,
只有实力达到高阶的武者,才能勉强捕捉到皇帝的一丝动态。
帕宁已经来到了近前,他根本不知道大殿里正发生的一幕,也不知道希洛的
那声大喝并不是说给他听的,他只是按着对希洛的承诺,上前拼死挡住皇帝三剑。
他眼中的皇帝化作了一片虚影,强烈的杀气排山倒海,不知怎么冥冥之中似
乎有种预感,在不足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竟然提前一步拦在了皇帝的身前,
面对暴怒的皇帝陛下,抛开生死,迎了上去。
面对帕宁的阻拦,皇帝根本没有多余的思索,抬手便是一剑,人挡杀人,佛
挡杀佛,现在的他优先所想的,只是冲入大殿截下那正在夺走他唯一儿子性命的
毒剑。
帕宁清楚地看见了斩向自己的这一剑,他可以看见,可他的身体来不及做出
任何反应,就如同千百次面对老师的喂招时一样,他知道自己该如何挡,可是在
来得及挡下之前,他就已经落败。
无力,这是现在最准确的感觉,帕宁心中苦笑,说什么挡下三剑,这就只是
一个笑话,就算是一剑他都接不下。
「不要只想着挡。」
生,或者死,很多时候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一瞬,或许便是永恒。帕宁正
欲闭目待死,可偏偏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又想起了那句话。
不要···挡么?
帕宁紧绷的心松了下来,停止了多余的思考,随意望去,眼前的一切都仿佛
消失了,斩向他的剑,澎湃如烈火般的金色斗气,一脸迷茫的围观者,还有紧张
地屏住了呼吸的希洛,都消失了。
生死荣辱都如泡沫消散,这一刻,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天地。
强烈的,刺破了天际的银色闪光,帕宁的瞳孔失去了焦距,原本试图举起的
剑,就这么缓缓地垂了下去几分,任凭利剑加身,斩破自己的铠甲,切开自己的
皮肤,血肉,骨骼,然后轻轻地递出了自己的一剑,平平常常的每日练习的千百
剑中的一剑。
剑光起,人影落,一条手臂冲天飞起,猩红的血花喷洒。
断臂落在地上,帕宁拄着剑,单膝跪在了地上,胸口处一条又长又深的伤痕
触目惊心,皇帝的身影落在大殿前,身子晃了晃,那仿佛被拨慢的时间,陡然就
恢复了正常。
这么一瞬,所有人终于看清了此刻发生的场景。
难以置信的倒吸冷气声,就连希洛都瞪大了眼睛。
皇帝陛下左肩的位置,血流如注,左臂齐着肩断掉了。皇帝没有说话,甚至
都没有回头,拖着带血的剑,一步步跨过门口的碎石瓦砾,走进了大殿,走向了
自己的儿子。
在那里,没有刺目的血花溅出,萧德尔的身后,是表情难以置信到了极点的
古乐,他的剑尖浅浅地刺入了皇储殿下的后背肌肤之中,可是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因为一只看上去娇柔雪白的小手,此刻紧紧握在了锋利的剑身上。
那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娇小少女,抿着樱色的小嘴,黑色玉石般透亮的眼眸和
小巧玲珑的鼻子构成了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蛋,长长的黑色顺滑长发几乎要拖到地
上,白净的肌肤比上好的丝绸更为细腻,一身精美的纯白蕾丝边裙衬托着她柔软
纤细的身段,就像是从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
古乐的剑刃在那少女手中痛苦地扭曲着,然后这柄价值千金的名剑被硬生生
掰成了两段,一截握在古乐手中,一截握在那少女手中。
皇帝左肩的血已经被止住,他脸色有些苍白,但没有多在意自己的伤势,一
步不停地走到了萧德尔身边,将好像还没明白过来情况的皇储拉到自己近侧,连
看都没看面色惨白的古乐一眼,冷冽的目光落到了那面无表情的少女身上。
所有人都还没从皇帝陛下断臂的震撼中恢复过来,这实力悬殊的一次交锋,
竟然会以这种结果结束,连帕宁自己似乎都没有料到,他仿佛耗尽了力气,直到
现在都没有站起,淡淡的银色光丝若隐若现的出现在胸口的长长伤痕处,以极慢
的速度修补着重伤的肉体。
而当一些反应敏捷的人看到古乐手中的断剑,将皇帝突然的暴怒以及希洛的
那声大喊零碎地联系在一起,这才惊出了一声冷汗,送出的帕宁只不过是吸引所
有人注意力的诱饵,真正的目标,真正的刺客,从一开始就在大殿之中。
可那突然出现的少女,又是什么人?
诡异的沉默,没有人说话,刚才的一瞬,仿佛经历了永恒。
啪啪啪!
响亮的鼓掌声,从大殿一角传来,顿时将人惊醒。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从此我们人类又多了一个圣阶高手。」
一个一直躲在阴影中的男人走了出来,走到了大殿的正中央,最明亮的地方,
他穿着魔法学院教授的服饰,和煦地微笑着,一脸由衷的欣慰,却是面对着殿外
的帕宁在说。
「小达令?不对,你是何人?!」
皇帝陛下看清了那人,眉头微皱,缓缓道,眼中寒光闪动,其他人也将目光
交汇在那突然站出来的「陈道临」身上,就连外面的一万多叛军似乎都忘了。
「尊贵的皇帝陛下,还有诸位,抱歉借着达令法师的身份参加了这场令人愉
快的庆典,请容许我正式介绍自己。」
「陈道临」笑道,他的声音充满磁性,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显露出上位者的从
容与威严,一阵雾气朦胧,就见他的面容身形缓缓发生了变化,露出了本来的面
貌。
英气的五官,双眉飞扬,身材匀称健美,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而最
令人瞩目的是,是那一头垂到了腰际的,火焰般的红发。
「草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