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四散即快出竅,迷迷糊糊磨齒囈語,呻喚不存在的人。
「阿媽...我好辛苦。」
撫觸抹去薄凝冷汗,拭干數次潸泫泣淚。白加士街睡幕深沉,偶爾也有三兩歸家晨出,擾不動周公織墟,只得一老者低唱:月光光照地堂,蝦仔你乖乖瞓落床...
旭暗消泯,曙露初嶄,疲憊昏殆溺入不安穩的眠夢,錯過地平線第一道勝火日曜。
久逢病恙,寒邪竟讓一貫鮮健活龍的她躺足整星期。恐怕其月戊癸化合,八字丙寅助燃,孤辰會擎羊,食傷制官殺,胎元洩身弱主,坤叔直嘆女兒流年不利,本命無根崎嶇,定是缺薑。
沛姨自屈廚房包攬炊煮,隔年薑刨絲剁蓉,切葱白添玉桂,加紅糖熬煨,煲茶,埋奶,餐餐花樣翻變,阿羽最是貪甜。
「屋企嘅事點?」Ray倚向座背,腦際閃過她怏怏不振,含糊其詞的電話告假,「理賠嗰度有爭議困難即管開聲,需要審contract寫索償,我可以私底下請保誠嘅法務專門幫你。」
阿羽鬆懈英眉,扯謊婉拒有些含愧夾怯:「唔使麻煩,保險買係同加怡買嘅,行緊正常程序,差唔多傾掂?喇...」
HKFI(香港保險聯會)聲稱業界聯合便民,一吸一纳盡是厚生利群的情懷,從不提利群揀分,厚生有壁。油麻地未逾40年樓齡的舊廈歷歷可甄,劏房籠屋碌架床,延續半世紀水深火熱,安全隱患成疾,何需保險考察,每單rejected宣告巨賈超人永不臨披善澤。
魚蛋舖付諸一炬,根本損之不貲。
「封resign letter我睇咗啦,seriously?」,會前他便發現了信件,遒勁字跡力透紙背,感恩照拂,引咎道歉,我禮崩樂壞要resign,望禮疏老闆不怪。
既是實話,亦摻了假。
她不覺該說什麼,唯點頭應答,很堅決。
Ray考慮片刻,微笑道:「Never mind,鴻升係美資公司,講人權自由,我尊重你嘅選擇,人工依然跟僱傭條例計,唔會扣你。」
「多謝龍生。」
重拾餐具撥開羅勒葉,阿羽纤悉地叉起鵝肝小咬一口,豐腴細膩濕吻味蕾,她吃得慢,似乎要咀碎腹內酸楚。
烏鴉近排臉色垮壞,除談籌額動向外再無半句插科使砌,奉還的槍支少顆子彈,Ray不探究,對方也緘秘。他非愚鈍朽木,Raven病癒便急著離開鴻升,不就是情侶恩斷義絕的俗套劇本?
愛戀飲食至上,Ray沒心思擔當和事佬,只不過那張面孔皦玉燒猶冷,“龍生”二字卻叫得軟糯親切,依稀襁褓赤子聆聽慈母淺呢。
一段遙遠羈絆,一位不甚相熟。
他仰頸喝光黑品諾:「提前祝你萬事順利。」
阿羽輕呷燭台旁那杯,柔生生復願:「亦都祝龍生商運亨通。」
如新舊化學鍵斷裂重組,催發幾分惋惜的異質反應。
「唔好再叫龍生啦,L.A.總部都冇人對我咁polite。」,始終別扭這般客套稱謂,他噙笑自嘲,「我阿爸仲成日當住D下屬面叫我仆街仔。」
阿羽好奇:「令尊平時講廣東話?」
「係啊,佢63年先行出九龍砦,去到圣何塞嗰陣唔識英文,只可以同D華裔埋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