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熏得发红发肿,一时半会难以聚焦,看起来黯淡又冷漠:
“我刚刚叫您,老师。”
40
“我看不见了。”
Alpha坐在病床对面的椅子上,长腿叉开,十指相交抵住下巴,安静看着他,并没有打断Omega说话的意思。
于是小孩笑起来。卢卡的声音平稳,语气像是说中午吃了什么菜那样轻松。他隔着一层透明的吸氧罩扬起尖尖窄窄的下巴,投降般举起双手晃了晃,苍白的手背上插着吊针。
“……而且真的没有刀哦…即使这样,您也不愿意过来吗?”
吊瓶里透明的冰冷的液体一点点流进卢卡的身体,让他说完这话打了个冷颤。他的腿没力气,腰很酸,胸口很闷,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Alpha的能力。他被抱出火场的时候心说这下子完了,阿尔瓦想亲他的话,他连偏头的力气都没有——结果耳畔一阵窸窣。卢卡记忆刚刚回笼,昏昏沉沉又失去意识几回,再醒来时就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
熟悉的木质香漂浮在空气中。Alpha没有离开,而是乖乖地等着他苏醒,似乎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又是这样。
卢卡啧一声,颓败地靠回床头软垫里。
又是这样。
……阿尔瓦,我亲爱的老师,我尊敬的老师,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倒是说啊!
浸满药水的白色纱布柔和了卢卡的表情,却掩不住冰凉皮囊下黑色沼泽般粘稠的愤怒。小孩猛地一拳锤在床沿,血液沿着软管回流,几乎要呛进最上面的吊瓶里——其实他一直在生气,从卢卡斯被捕入狱的那一刻开始,到现在阿尔瓦以典狱长的身份坐在他面前。那些说不上来的情绪、不明不白的委屈、明冽的爱和崇敬,都被他狠狠碾在心底,然后冠以愤怒。
这是他在狱中学来的东西。他和那些为了女王去死的同伴们不一样,他们经历过专业的训练,他们告诉卢卡斯受刑时要为自己的心灵找到一个归宿,破旧没关系,柔软也没关系,只要你的心在那个地方,你的精神就得以喘息。但是卢卡斯不理解,卢卡斯找不到。卢卡斯只能在拷问中一遍遍地愤怒起来。只有愤怒撑起这座躯壳,他才能无视刑具和辱骂,让自己不至于丑态百出。
医务室分外安静,其它人应该都在外面,或者这是一间单间。总之在极其寂静的房间里,卢卡听到了纸页翻动的声响。这声响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自认为已经把愤怒表现得足够明显。可是阿尔瓦无视了他,甚至有精力看书。
卢卡抬起手,毫不避讳地按按眼眶,把眼泪吸进棉纱里。遮住眼睛的纱布很快湿了一大片,他不知道这眼泪怎么越流越多,也不知道心底的痛苦从何而来。Omega腾一声站起来,脚步浮软地往地上摔,针头被这一下扯得从皮肉里抽出来,滚出一串血珠。
“……胡闹。”
——低哑的音色兜头斥下,他被接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典狱长的服装上并没有叠放手帕的地方,于是阿尔瓦把那双皮质手套翻过来细致地捋好,用内里细小的羊绒妥帖按上Omega湿润的脸颊。Alpha另一只胳膊搂紧他的腰,眼神幽深辽远,里面映出一个苍白瘦弱的、他的小孩。
十根冰凉的指尖搭上Alpha的脖颈,卢卡站都站不稳,掐他自然也没什么力道。阿尔瓦手臂肌肉微微凸鼓,用点力把Omega从地上抱起来,重新放到床上——
“你就这么恨我。”
这话不需要回答。他自顾自低低地喃喃,用鼻尖蹭上卢卡的。Omega偏过头去,收手把小臂横贯在两人之间,意思是保持距离。
在寂寞忽然降临几秒钟之后,卢卡颤抖着唇瓣开口,“……是。我恨死你了。”
我活该。我应得的。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就像太阳到月亮那样毫无道理——他在心里补充道。
他听到Alpha叹了一口气,这话并没有让阿尔瓦露出什么受到伤害的表情。阿尔瓦自顾自动作,小心翼翼地,怜惜地把他纳进怀里,带着一点薄茧的指腹按上他疤痕盘踞的后颈,“这里怎么了。”
“流放来塔耳塔洛斯的路上出了点意外。有Alpha想杀我,如果我是Omega,我就只能等死。”
卢卡面向他——他的双眼都裹着纱布,所以阿尔瓦不知道他的眼神。
“……蜥蜴为了生存可以断尾,我也可以。”
“劫王宫的人?”Alpha没听说过这种事,大受震惊,“什么人这么大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