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杯子前,缓缓转头望向门上的观察孔——不同于先前的禁闭室,这里从内侧完全看不清外面。那玻璃材料大概是涂了什么东西,从里往外是黑的,光线无法穿透。
额角冒出细密的冷汗,她低头注视那只木杯。白光下那液体泛着隐约的黄绿光泽。那种诡异的颜色仿佛触发了记忆中某个深埋的片段——她几乎已经忘了这一切,有关魔法,有关魔药,有关力量。她知道这些的,那是她曾引以为傲的知识,在教会塔楼的房间里读过的尘封的笔记里,就有关于这种药剂的记录——
是增幅剂,她认出来了。笔记上说这种药液混合了多种草药和大量黄糖,能极大程度刺激魔力流通。它危险、强烈、可能成瘾,喝下的瞬间会无比困倦,但也能催生出一个人身体最深处的力量——他们想要的不是她的供词,而是她的魔法。
她缓缓蹲下,指尖触到杯沿的一瞬间,一股灼热感沿着神经蔓延上来,不是温度上的热,而像是某种血肉深处的召唤,像火焰拍打封印后的石门。没有第二种选择,她闭上眼,端起杯子,将那药剂一口饮尽。
药水滑进喉咙的那一刻,胃仿佛被火点着了。下一秒,整个世界翻了个面。她听见了什么——墙壁在说话,地面在低鸣,有什么声音从耳后钻出来,但一转眼,声音的方向似乎变成了塔的深处,像是有谁拼命想要劝告她些什么,但那分明不是人类的语言——是自己没能顺利背完的咒语?还是谁不甘不愿的哭声?她分辨不出。身体轻得像要飘起来,心脏却猛地坠落,如同重物砸进水底,沉得她一阵恶心,几乎呕吐。
……可她忽然觉得不对劲。
那不是墙壁的声音,也不是走廊的回音。她确实看见了什么——就在那扇门的另一侧,有双靴子停在那里,太久了,久得过了头。
不是守卫的军靴,是另一种款式,更轻,更旧,显然不属于军队的制式配发。像是谁犹豫着站在那儿,曾经想要推门,却终究没这么做。她努力睁大眼睛,拼命想看清楚……但观察孔的光忽然被遮住了。
一只手从门外伸来,遮住了孔洞,也遮住了她的眼。那只手瘦削而有力,骨架的形状熟悉得几乎让她立刻辨认出来。它像鞭子一样猛然伸进她的世界,握住她的手臂,就像要将她从这泥潭般的囚室里硬生生拖出去——却又在下一秒,把她更狠地按回原地。
……是她吗?
那一瞬间,她几乎要喊出名字。但那只手明明只是她的幻觉,很快就像雾气一样消散了,什么都没留下。就像之前那两次短暂的错觉一样,突如其来,又空无一物。她根本没来过,根本不可能进来。拉克丝低下头,望着掌心还残留着微光的皮肤,还有那只带着药液气味的空杯子。到底还要再疯几次,才能摆脱这种执念?她甚至连幻觉都已经长成了那个人的模样。
灯光没有变,墙面依旧雪白,血早已被擦去,只有她还跪在那里,手心捧着空空的杯子,感觉自己像一只刚刚从棺材里被叫醒的老尸。但那观察孔——她忽然能看清了。
门外两名守卫就等在那里,两张脸贴着观察孔,一左一右,像在对她进行开膛前的检查。他们的表情清晰可见——从谨慎的皱眉,转为一种压抑的兴奋,像看见一朵按照心愿开放的花。拉克丝忽然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愤怒,她忽然也想像刚才那个人那样,把自己狠狠撞向那扇门,放声怒吼,把一切撕裂她甚至下意识抬起手,那股熟悉的力量正聚集在指尖——她能感受到,它就在那儿,蠢蠢欲动,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打出去。
——但真的要打吗?真的要让他们看到吗?那将意味着什么?她会变成什么?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恐惧铺天盖地袭上四肢,力量像被冷水泼中,灰溜溜地从指缝间散去。她的鼻翼微微发热,似乎有什么从鼻腔里缓缓渗出。她以为是汗,可手背一抹,却带出一道刺眼的鲜红。
门却就在这时,忽然被打开了。
她的手腕被人扣上了一副普通的金属手铐,冰凉、沉稳,没有魔力封印的压迫感。守卫这一次动作轻了许多,甚至在她肩头披上了一条柔软得不合常理的毯子,扣住手铐的动作也显得几乎温柔。拉克丝一时怔住,直到注意到——自己的手臂的血管正泛着莫名的红痕,像是即将爆裂一样,而血管上竖立的汗毛,分明正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