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她走得也比任何一个早起的市民都快。抵达房屋管理所时,天色刚好亮透,交易员们打着呵欠,推开大门,一边招呼这个早到的来客,一边迟缓地把窗帘卷到房顶。
“你说交易被接管了是什么意思?我是房子的所有人。”薇恩把房契和地契一摊,压在交易所柜台上——果然,他们像加兹拉说的那样,开始耍花招了。
“……在我们这里的记录,不是的,所有人是,呃……是这位。”交易员有些心虚地将一份重新登记的记录推了出来,上面的墨迹分明就是新的,而那行令人作呕的名字就赫然印在“当前登记所有人”一栏,“是您的父亲,对吗?”
薇恩猛地一拳砸在柜台上,瓷制的笔筒被震得咣当一声。交易员一缩脖子,连忙扶正柜台上的告示牌,上面用粗体字写着“本所不容忍任何形式的冒犯行为”。四周的交易员纷纷把目光投向这边,薇恩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强压住火气,咬着牙低声说道:“我父亲十多年前就死了。我本来就是房子的合法继承人!你这记录是什么时候被人动了手脚的?”
“呃……”交易员双手做出告饶的手势,“大人,我实不相瞒,这记录就是昨天改的,无畏先锋军团的人来过,这间房产已经被他们接管了,手续是从上面批的,我们只是照章办事,您……您就别为难我了……”
不可置信。那种从胸腔深处挤压上来的感觉,就像一场山崩正扑面砸来。她几乎是夺门而出,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卫兵从交易所的侧门追出来,将自己一把扣住,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她从人行道冲下台阶,一路抄着小路逃窜,远远看到身影穿军装的人就下意识绕开——她不能叫车,不敢租马,甚至不敢多耽搁哪怕一秒——因为很可能根本没有时间把马再还回去。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顺利拿到那两张用来逃亡的假身份。
风越来越冷,太阳却像嘲弄似地升得越来越高。每走进一条空巷就忍不住小跑几步,急促的喘息像刀片刮过喉咙,肺里的血腥味毫不掩饰地浮了上来。她浑身是汗,帽檐湿透,冷风从脖领里直直灌向后背,钻进僵硬的骨缝,但薇恩一刻也不敢停。她沿着双子运河,向鳐骨小径一路飞奔——这个她昨天她还平静地走过的地方。然后在转过街角的一瞬,她看见了那团正缓缓向上升腾的黑烟。
“不对……”
薇恩的心像是坠进了水底。街尾的人群将那片黑烟围得水泄不通,越往前走,空气里的焦糊味越发呛人,人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又低声惊呼着。她不敢跑了,强迫自己放慢脚步,像个过路人般压制住剧烈的呼吸,装作只是偶然经过,向人群中心斜斜地投去视线。
那幢熟悉的破旧小店已经面目全非。屋顶被彻底烧透,焦黑的木头带着噼里啪啦的响声从屋顶塌落,店门口扔着一堆来不及收走的货品和杂物,像被人狠狠砸碎,又故意撒了一地。人群中央立着一根高高的木桩,粗得几乎要两人合抱。加兹拉的尸体就挂在上面。
木桩的尖端从他的口中穿出,将他整个人高高架起。血液已经凝成漆黑一片,顺着他的口鼻蜿蜒而下。他向后昂着头,双眼圆睁,灰烬飘摇着沾上他僵硬的眼珠,眼眶上已经被冻出了一圈冰晶。他被扒得只剩一件衬衣,浸透衬衣的血液将它铸成了一副形状扭曲的铠甲。人群压低嗓音,缩着脖子互相耳语,有人掩住鼻子把身体转开,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又一眼。
薇恩强忍着没让自己冲出去。她低下头,从人群中侧身穿过,瞪大的眼睛几乎要撕裂眼眶。她没戴夜视镜,这让她的双眼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人前。必须让自己看起来无比镇定,虽然自己的喉咙已经干到发哑,脚步也有些不听使唤地歪向一旁。
——他们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