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两年时光，如手中流沙悄然逝去。我在冷宫里已整整熬过六个年头，年纪尚幼却背负着过重劳作，身心早已渐渐麻木。月钱到我手中时，早已所剩无几。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刻骨铭心——没有权力是何等无助，与其劳累度日，不如穷尽一生去追逐权力。

一双肉乎乎的小手突然抱住我的腰身，我面无表情地低头，是五雀儿。他定是又东张西望没跟上，见我走远了，才小跑着追上来。

我没说话，依旧提着水桶往前走。

“小溪，这是去哪儿？”如若看见我，总会搭话。她每次见到五雀儿，总会愣神片刻，情绪激动时仍会疯癫，如今已好了许多。精神正常时，她会赋诗读书，闲暇时我常蹲在门口听，她从不驱赶，还会邀我进去喝口茶，讲几句诗词。有时，她倒比冬宛更像个母亲。

“烧点水，给他洗个澡。”冷宫的待遇本就不好，许多娘娘早已蓬头垢面。每年来这儿的宫女，大多干几个月就走了，唯有我，被年纪和五雀儿拖住，耽搁了这么久。

冷宫唯一的好处，是宫规不算苛刻，房间也多，倒有空间给他洗澡。

五雀儿已经六岁了。如若说，他和他生母小时候一模一样——听说皇上与五雀儿的娘是青梅竹马，巧的是，他们二人正是六岁相识。

我心不在焉地伸手，抚摸水中五雀儿白皙软乎的脸蛋，像南国罕见飘落的雪。他的适应能力太顽强了，或许是我总把吃的都留给了他，即便冬宛不在了，他也一点没瘦。

他似是感受到我的触碰，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我和他之间，对话少得可怜，基本都是我单方面喊他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几乎无话。

“明天……我带你出去玩。”因着心里的盘算，我的眼神刻意装得温柔，“但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五雀儿听了，只是轻轻点头。

好孩子，等明天见了皇上，你我二人的命运便会缠在一起。就算不能平步青云，总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冷宫门口守门的少年时城，是当年和冬宛一同来的。他打听到，皇上这几日会来冷宫附近——太后的同族亲人也在冷宫里，太后始终放不下，只是那人曾殿前失仪、失心疯发作得厉害，至今未能放出。

时城说，他会等嬷嬷睡熟后打开门，至于怎么让皇上见到五雀儿，就得全靠我自己了。

寅时，天还未亮，我一夜未眠，盯着窗外的星星看了许久。听见开锁的声响，我立刻叫醒五雀儿，语气尽量轻柔：“五雀儿，快起来，我们能出去了。”

五雀儿揉着眼睛，眯着眼看我，定是极困，浑身软得抬不起力气。

我亲了亲他的脸蛋，抱着他轻声哄：“乖，别出声，我带你走。”

他伸手摸着被我亲过的地方，心里大抵在想，一向冷漠的我，为何突然变了样子。

我牵着他的手，蹑手蹑脚地从冷宫的缝隙里溜了出去。

我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只听时城说，一直往前走有一条河，皇上和太后会从桥上经过。

巡夜的侍卫不会往冷宫这边来，我一路向前，终于见到了荷花池。月光尚未褪去，洒在池面上，美得让人失神。我睡意全无，靠在池边的杂草丛里，五雀儿躺在我怀里，也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俩，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可怜人。

这或许是我们二人这些年来仅有的温存时刻。往后会怎样？我能否靠着他，继续往前闯？

五雀儿还是太小，没多久又睡着了。长长的睫毛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这般漂亮的孩子，皇上定会喜欢的。

之后我再没合眼，太阳升起时，光线越发耀眼，我反而更精神了。可时间一点点流逝，皇上却迟迟没有出现。再等下去，嬷嬷发现我没起来干活，定会知道我带着五雀儿跑了。

“他的事被皇后压得死死的，稍有风吹草动，老身在冷宫就没法活了！”嬷嬷曾这样对我说。可她没法活，难道我和五雀儿就不想活吗？皇子有皇子的待遇，公主有公主的生活，凭什么我们要在冷宫里受苦？我不甘心地想。

一阵脚步声响起，我急忙望去，同时推醒五雀儿。那一身醒目的黄袍，让我笃定那人就是皇上，旁边还跟着一位容光焕发的老妇人。

五雀儿迷迷糊糊地醒了，我脑子飞速转动——怎样才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和怜悯？我看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