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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半,Julianna Blake的鞋跟落在主楼门厅的地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小皮鞋的后跟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尴尬的问题,像是电影里穿着高跟鞋向所有人宣告的出场一样。
她假装拉了拉肩上的书包带,身体微微前倾,余光穿过贴着防爆膜、碎裂成斑块的圣徒画像,在彩色玻璃的缝隙间捕捉到街对面那个穿行的男生。
Adrian Ward脚上穿着黑色帆布鞋,鞋带边缘挂着一块咖喱汁的陈旧污渍。那颜色她太熟悉了——上周四午餐,自己的餐盘里也溅出过一滴同样的酱料,染在草稿本的封面,试了几次都没能找到办法褪干净,成了一块执拗的补丁。那天她破天荒地在食堂花了比往常多一倍的钱,只因为咖喱酱被舀得太足,刷卡的时候差点余额不足。直到收银机吐出小票,她才注意卡里还剩几块钱,到底是三还是二,她记不清了,只记得数目低得让人有点心慌。她总是得提醒自己下次再去食堂就要充钱了。
Adrian的黑色书包在肩头轻轻晃动,像某种迁徙鸟类翅膀的舞动。Julianna看着他踩掉路边焦黄的落叶,心里默念着:“十一”“十二”,数着他的脚步,直到他停在斑马线前褪色的白漆上。
路口的悬浮显示屏还没有亮起绿灯。Adrian垂下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智能手环——一种共同的无意识的习惯。大课结束后,他们总会不约而同地看时间,确认那个古板的宏观经济学教授是否会在周二忘记中间15分钟的休息时间。每当如此,后半节课便变得昏昏欲睡。最后的半小时,几乎每个人都对着电脑、平板或手机发呆。
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在上星期的课上,Adrian偷偷盯着第一排男生放着球赛直播的手机,断断续续地看了半场联赛。
此刻,Adrian腕骨上的智能手环震了一下,光标滑过一条冰冷的提示。他没去看,心里已经笃定那是关于Julianna的推送,就像他确信今天她会在后排靠窗的位置落座。他故意在过街时放慢脚步,横穿马路时,余光瞥见学校图书馆窗户里亮起黄色的灯光,像被雨水打湿的水彩画。
学校路口的那个红灯转绿大约要等上一分半。没有人会去认真去记这个时间,只是偶尔赶不及上一轮,便戴着耳机在原地等下一次切换。这样的循环时长对于几步就能走过的路口来说实在是太长:3分钟的歌曲播放到进度条一半才会转变颜色。
某次,Julianna从图书馆出来时,听到Adrian和朋友抱怨这几步路的红绿灯间隔太长,但这话的尾巴在走到路口时戛然而止。她转头看了一眼Adrian,他抿着嘴巴盯着街对面的绿灯倒计时,上面提示着红灯最后28秒。叽叽喳喳的下课学生不断涌进狭小的路口,直到一辆公交车压过斑马线。
Julianna抬起头,走进主楼幽暗的楼梯。楼梯转角处,巨大的管风琴投下阴影,铜管缝隙里残留着修复机器人滴下的油渍。她每次经过都会有种会被这些冷漠的金属器械吞进遥远的旧时光的感觉:穿越回十九世纪?文艺复兴或者更早的中世纪?
她不知道,她沉默地走出教学楼,悬浮路灯已在初冬过早地亮起,北方高纬度的冬天总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现在已经是傍晚。
她走到路口,鞋尖抵着人行道边缘的感应带,悬浮路灯的光晕在脚边晕开一圈惨白。Julianna看到Adrian的书包带在转角处最后在视线里晃了一下,帆布边缘蹭过智能垃圾桶的紫外线消毒口,她数着电子钟跳动的数字,等待着绿灯亮起,直到倒数清零,路面终于浮现出半透明的箭头,指向他消失的街角。
她踩过落叶碎屑,缓慢地想起上个月雾霾天的那个日子——Adrian的书包带子也是这样滑脱,帆布被悬浮路灯照得泛出铁青色。他们之间隔着几人的空隙,她绕过逆行唱着令人厌烦的欢快儿歌的扫地机器人,这一举动引来身边中年大叔的低声咒骂。
有时,往下一个路口如果再次不巧地迎来一个红灯,她便会小跑着赶上下一次变绿的间隙,和Adrian走在同一节奏上。某次一个穿荧光绿外套的男生挤进他们之间宽大的空隙,Adrian顺手理了理肩上的书包带,恰好被那人挡住书包,接下来转过街角,他们却同时看见对方——他正在街角俯身系鞋带,然后抬起头来对上Julianna的眼睛。
现在Adrian的食指按在耳机外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