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煜有时会做梦，梦见自己漫长、走不到终点的前半生，那些被遗留在过去的记忆好似一个无底的黑洞。他隐约觉得有什么关键的东西被埋在了那个宛如深渊的入口，但无论他怎么回想，最终都只是徒劳。

仿佛从未存在过，也无法再被找寻回来。

他下了床，踩上软绵绵的紫色小鲸鱼拖鞋，在被你带回来的第二天，他就被你强硬的拽去医院做了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检查，抽血化验X光，甚至还挂了心理科医生，给了他一堆测试题要给他做心理评估。

虽然祁煜不太明白你这么做到底是怕发生什么，还是说像你们这样的公职人员包养小男孩前都得来上这么一套以确保自己的安全，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

毕竟老板给什么就接什么是他在那条街上学会的第二个道理。

他走进厨房，看见微波炉开了恒温模式，里面放着一碗砂锅虾仁粥，一旁还有一杯热牛奶。你这两周下班后一直在给他变着法子做各种吃的，每顿里都固定会出现海鲜的影子，从来没变过，像是完全确定他一定会喜欢似的。祁煜轻咬着玻璃杯的杯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橡木色的桌子。他简单回想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想吃或者爱吃的东西，以前的生活环境也不允许他有任何超出生存范畴的需求，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有资格去挑剔什么，更何况是海鲜。

但......他咽下了嘴里的牛奶，味觉的喜悦不会骗人，这些东西确实是‘好吃的’，甚至可以说是‘喜欢的’。

每天在餐桌上看到不重样的海鲜时，他心里总会轻轻刺痛一下。

他放下牛奶，却没有打开微波炉。

他从来都知道，他现在所拥有所享受的一切，都是另一个人的，从不属于他。

你在中午十一点四十的时候终于清完了这片区域的流浪体，摁着曾被祁煜调侃为“小猎人手表”的腕表将数据上传至本部后，不放心地还是拨出了那个你铭记于心的号码。在等待音中，你收到了楠队下午无事自行安排的回复。

电话接通，你心心念念的人拖着慵懒的语调，问你怎么了。

你吞下工作带来的疲倦，叫他换身衣服，下午一起去个地方。

工作日的下午，街上没多少人，你没开车，想到他买的车都太张扬开出来就是人群焦点就好笑。你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十指，较之前更加细长，相扣时能明显摁到手背的青筋与掌骨的纹理。你牵着他慢悠悠闲逛，他像是刚从猫舍带回家的小猫，亦步亦趋地贴在你身边。

祁煜看着四周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干净的街道，连旁边的花坛都种满了月季与蔷薇，只觉得陌生，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城市还有这么洁净守序的一面。

“在想什么？”你接过老板递过来的蓝莓慕斯小蛋糕，问道。

祁煜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盖住了他瞳孔里那片钴蓝，你只能看见被睫毛遮住的，带着阴影的粉。

他沉默了三秒钟，眼神没有落点。

“没什么，只是在想我能在这里待多久。”

“哪里？”你疑惑，挖了一勺小蛋糕，顺手抬起喂到他嘴边。

“这里，”祁煜的睫毛轻轻颤抖两下，女人递过来的这勺蛋糕带着清淡的水果香，蛋糕胚看着松软绵密，淡紫色的奶油薄薄地附着其上。

他抿唇，不知道是应该张嘴接下还是拒绝。“你家。”他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咬着下唇又说出几个字，“你身边。”

他不敢看你，低下头，唇边蹭过你举起来的那勺小蛋糕，耳廓上的银白耳坠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一下。

你突然觉得这只素色的银耳坠在太阳下太刺眼了。

你几次开口，最终深呼吸一口气，把这勺蛋糕吃下后强硬的捧起他的脸。他漂亮的双色眸子盈满了霜，浓烈的哀伤如同化不开的坚冰。

“看我。”你逼着他与你对视，你死死地盯住他，“我说过很多次，那也是‘你的’家，那里的一切只要你想要，只要你说一句话就全部是你的。”

祁煜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对面的人，女人捧着他脸的手很温暖，他制止了自己想轻蹭这双带着薄茧的手的欲望。

飘零的日子过久了就逐渐不会再去奢望有明天，有未来，他早晚要回到那条街上，这些天的经历就好像一场纯白色的梦，没有开头，也不会有结尾。女人的出现总给他一种无可救药的宿命感，一场冥冥之中注定的劫难，看开是错，前进是错，后退更是错。前两天你送了他一条长得像贝壳的项链，说适合他，贝壳上流转着大海一样温柔的、蓝色的光，成色很漂亮。

祁煜想起那条项链，又想起餐桌上每次都特意准备的海鲜，冰箱里一直存在的奶酪棒......他受的折磨已经够多了，负担不起再一次作茧自缚的过程。

“嗯，我知道，“他笑着轻握你的手腕，慢慢地包裹你捧着他脸的手掌。

“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