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哪里能真切感知到父亲奋力拼杀的艰辛呢?在此世间能使我深觉痛在己身的也唯有那一人吧。
险些流出泪水之时,我忽而自真彦大人身后将她抱住,她未当即反应,仍湿润的发尖恰好扫过我的脸颊。昼夜飞逝,在格里历一五九六年的深秋时,我应当也该忘掉兄长讲过的话。
“葛夏,你怎么了?”
她轻声问道,又小心翼翼拉开我环在她腰际的手臂,待她正身面向我时我便直接扑进她怀里了。我将上半身屈下一些,因此额头便贴在了她的下巴一侧。抬眼望去是她平滑的下颌线与光洁的脸庞。
她长得很漂亮。用漂亮来称赞夫君实在不妥,但她根本不能算作我的夫君,这样夸奖仅会有少许别扭罢了。这一年来我和她朝夕相处,端详她样貌的机会当然也多了许多。起初我还遗憾未亲眼见过她还是北条氏公主时的模样,不必搏命厮杀的年少时的她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自以为成为她唯一的妻子,结果还是对家人之事接近于一无所知。而今将彼此的肌肤紧贴在一起,嗅到她身上未有一丝杂质干扰的纯净气味,又好像是真的与过去的“阿照”相会过一般。这下子我尚未对她倾诉的哀思也要烟消雾散了。
“想到了一些母家的事。”
这次我没有敷衍。我紧靠住她温热的躯体,正抵着她脖颈的腮边传来了清晰的脉搏。
“叫你与尾张守分开全然是我的过错。”
她从未称父亲为“岳父”,从前总用客气的敬称,后来便用“尾张国守护”的官位。她明明知道在人前不那么称呼会遭人话柄,旁人多半会怀疑她与义理父亲是否关系不睦。说来她曾在营寨中使我父亲颜面扫地那件事的确流传许久。往常忆起此事时,我可能会悄悄笑着,自己当年也是听闻此事才注意到了北条家的遗孤真彦大人。
“有宪之在父亲身边,早已不是冈部家女儿的我便也可有可无了。”
我心里没有自暴自弃的意思,也不会怀疑宪之的能力。毕竟他已如兄长所期许的那样,成长为天下无双的武士。
“只是母亲大人,要忍耐着身上的病痛,也会愈加寂寞吧。”
我记挂着母亲。从前美丽优雅的母亲大人,在兄长战死后终日以泪洗面。深夜自她房中总会传来啼哭之声,侍者们也以讹传讹说着城里栖居着鬼魅一类的话。
母亲哪里是什么鬼魅呢,夺去兄长性命的家伙才如鬼魅一般。
我搂着真彦大人的腰际迟迟不撒手,她没将我环住,我却因为终于流出眼泪而把面庞贴得更紧了。记得十几年前噩耗传来时,我也像这样强忍着哀痛静静流着泪。
兄长死在今川氏与三河一色·旧尾张斯波联军的战役中。那漫长焦躁的战争也与真彦大人有关是我最近才得知的事。真彦大人的兄长在当时没有出兵援助纯信公,致使远江的今川领国陷入被信浓上杉氏与西面联军同时威迫的窘境之中。兄长虽于之前对信浓的战役中立下战功,然而在上杉家家主更迭后,原先的和谈协议便不具备效益。恐怕上杉家也是听闻今川氏与一色氏已势同水火的消息,才决定趁火打劫发兵侵攻吧。
父亲与兄长这次被派往对远州领冈崎的前线。起初还是势均力敌的攻城之战,只是冈崎城难攻不落,多年来一直是两国争抢之地。今川一方想出许多对策来,当中亦包含先攻陷西北线的马伏塚城再据守横须贺,于马伏塚与冈崎消耗军力;或干脆设法招降马伏塚城代的计谋。然而无论如何,军力较量才是关键所在。今川军与信浓上杉氏在北线的战况十分激烈,纯信公当时也将更多兵将调派至与信浓国境接壤的挂川一带。精锐所在的火药与骑马部队当然也优先支援挂川。
关于这里,虽然也有纯信公信任冈部家的说法,但我依然对纯信公对西线的怠慢格外不满。
……要把十几年前详尽的战情全部回想起来难于登天,有些我委实无法记起。但兄长率领的骑兵队伍遭到斯波氏铁炮部队偷袭的战况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斯波氏善使铁炮部队在当时的战国是人尽皆知的事,兄长自然也知道这一点,然军马被防马栏阻碍,又不得不继续执行突围任务,离了军马的突围部队暴露在敌人的铁炮之下时就成了逃也不能逃的瓮中之鳖。
究竟是谁想出如此计策?到底是把兄长推上了黄泉路?在至亲去世后反来说些“武士战死沙场是过于司空见惯的事”的那些家伙,惹得一向温柔的母亲也忍不住发了癔症。
母亲闭门不出,索性连我与宪之的事也不闻不问。祖父在那之后没多久也撒手人寰。或许因为我未表现出明显悲伤,始终跟在我身边的宪之也只是阴沉着张脸。
“姐姐,母亲也会离开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