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看着，犹疑不定，却记起几日前在他榻前说的，“这次我由他”。

雨青在他后哭得站立不稳，不能言，几乎崩溃。胡生托住雨青，将她揽在怀中。

雨青闻言抬，微红了脸，拭泪向前。到在墓前，寒琅已屏退车夫，兀对坟茔，呆望许久，红着就要落泪，却忍下了，转开了数坛酒，先捧一坛，举在墓前一敬，：

“岂云名教误我，是我自误误人！”

回思当日，怀瑜猝然长逝，顾氏肝寸断，无以为生。惶然间望见儿，那背影几分肃肃然像极了怀瑜，她仿佛捉住了救命稻草，将一腔思念、满怀期待一脑压在寒琅上。夫君读书，所以儿亦要读书；夫君朝为官，于是儿必要贡仕。

雨青已哭得透不过气，捉胡生襟袖，边哭边向他说：“告诉他……你去告诉他，悲乃不/！悲乃不/……”说着又不上气，只是噎。胡生托雨青正要说话，忽听墓前“沙啦”一声，寒琅跌坐墓碑右侧，手撑在碑上，

寒琅渐起悲声，久不能止，手抓在土里，十指被土中石割破多，指甲隙中尽是血迹，涕泪并。哭到一半，寒琅仰天长一声“名教误我！”将额抵在雨青碑上，哀痛绝。

跟着寒琅车的，唯有胡生、雨青。时已孟夏，梅雨未过，才城便见细雨又落，路旁棉田桑树，被雨浸得油。一路细雨时落时停，寒琅路上沉默，雨青隔窗相望，不发一语，面哀哀。到了云岩寺，雨已止住，天光稍亮了些，寒琅掀帘下车，自拎两坛酒，再让车夫提了余的，步苔林。

“你也哭得忒早，他还活着呢，等他死了再哭不迟，先跟上罢。”

说着放声大笑，笑又转为哀号，直至咙尽哑，再发不声音。

雨青望着寒琅背影，旧事重上心。七年过去，他竟仿佛丝毫未变，凤目沉沉，一萧肃，松下过风。雨青猛地记起十二岁那年，寒琅初初束发，误认她有意躲避，面沉沉问向自己，可是何得罪。第一束发后的表哥，孤松玉树、清清朗朗，只一便断人肝，从此无救。

顾夫人呆望儿半晌，叹一气，了。

寒琅哭声却不能止，先则为泣，后则为哭，再则长号。他泪已尽，长号渐转为啸，椎心泣血，声传百步，渐为穷途之哭。林中鸟雀闻声四起，惊飞而去。长号数声，寒琅咙已哑，望着墓前沉半晌，忽又吃吃笑起，笑了数声，一拳垂在空坛之上，酒坛应声而碎，寒琅满手是血，却不理会，大笑：

寒琅已林间，雨青且不跟上，立在车前哭起来。胡生看得心酸，忙言去岔，拉雨青：

说完将大半坛酒酹在墓前，再将余下小半坛举在面前，一饮而尽。酒已饮，又呆望坟冢好一阵，屈跪下，将脸贴上墓碑，手抚着那个“雨”字，无声下泪。雨青隔了十步，远远望着寒琅，看得肝寸断，噎不止，胡生不好拦阻，伸一臂环住了她。

“当如河上之饮。”

寒琅无声无息，跪坐良久，又回拎起另一坛酒，亦如前法，大半酹给雨青，小半饮尽。如此近一个时辰，四坛玉耗尽，寒琅跪坐墓前，双掌撑于碑上，良久寂寂，终于一声呜咽低低而起，不似哭声，却似野兽哀鸣，低沉而绝望，哀哀不绝，先时声音不大，后则痛声渐起，如兽嘶鸣，如风歌。

她不许儿走向不同于夫君的歧路，只将儿当作夫君影，中捞月、镜中撷。对影怀人，竹篮打，顾氏险些连儿一同失去。她已追着怀瑜背影行得太远，已瞎、耳已聋，只记得怀瑜手上文章、上公服，却险些忘记那十二载前相对、数十年自标置、不同尘俗，儿原本便同夫君一般心，何曾走远，是她自己缘木求鱼、刻舟求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