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流转,明灭火光隐现,如落日融金,似残阳煞血。半爿掐金铁质面具遮了眉眼,其上描绘的凶兽穷奇狰狞可怖,唯露出了形状姣好的唇与尖削的下颔,纤长苍白的手上指尖处覆着皮革的指套,拈着支未开的淡紫色丁香花苞,一副养尊处优的雅贵派头,与这简陋的乡镇客栈实是格格不入。
“‘丁香花,百头千头万头’,”男人朝白鹤姿莞尔一笑,双眼即便没在假面的阴影中,也掩藏不住其中闪烁的、如蝮擒蟾般的冷光,“你们水盟的接头话倒是好生文雅,只是这春寒时节着实冷得紧,还是来点温酒为好,殿下金枝玉叶的身子,怎可在这乡野之地,受了冻染风疾。”
“哦,是臣忘了,这个时候,已经该称您‘陛下’了。”
整间客栈内一片哗然,嘈嘈切切的喁喁交头低语声不绝于耳,白鹤姿握剑的手指骨发白,不知这人大庭广众下透露太子行踪是何居心,男子却只是扫视了一圈,厉声道:“尔等贱民,既知眼前之人为圣上,怎还不快跪!”
片刻后,店中一片桌翻椅倒之声,那些个乡野村夫中有人真心相信眼前的稚童是真龙天子的不知何几,但皆慑于男子迫人威压,犹犹豫豫复又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
男孩一直藏在白鹤姿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观望着眼前之人。
他的身份却如男子所说,乃是大楚元鼎帝同柴氏贵妃所出,尚不满八岁的太子年翦。
仿佛阴影漫涌而入,屋梁上、楼上栏杆处、店门口、窗前,皆无声无息地现出了身着黑衣之人。见此情景,年翦紧张地攥住了身前人的衣角,却鼓足了勇气大声质问道:“你是何人?!既知我身份,又为何那日要夜袭凰台宫杀我母妃?!我见那些刺客胸前刺青暗纹与你衣袍的图案如出一辙,定是你的手下走狗无疑了!”
那人好似并未听见小太子色厉内荏的质问,只是复又前施施然行了几步,笑道:“自来主幼之时,国疑之际也,先皇念及前朝旧训,恐中宫垂帘干政,重蹈那阴阳倒逆、牝鸡司晨的覆辙来,方才令贵妃娘娘殉葬。臣等按旨办事,奉命监国而已,一片赤胆忠心日月可昭——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还是莫要再任性,与臣一道速速回上京才为正事。”
却听白鹤姿一声断喝,平日里素来温文尔雅之人此刻是怒极般目眦欲裂——“尔等残旭宗魔教妖人,分明是毒杀先皇意欲谋逆,又何必将屠戮手无寸铁的皇妃一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而今太子年幼,被带回上京,不过也只是任你们邪道摆布的傀儡棋子罢了!世道黯淡而使窃国者侯,然有我停云峰白鹤姿活着一日,便不会让你们挟天子令诸侯染指朝政!”
男子眸色微暗,却抬臂做出手势,示意手下之人不得擅自行动,望向白鹤姿的眼神无一星恼怒,亦无一分温度。下一瞬,利器破空之声呼啸而至,来势凶猛,似漫天暴雨裹挟千万梨花残瓣。
踏月寒光闪现,锵然出鞘。
白鹤姿手腕翻转挪移间剑光大盛,寒白锋刃织就一张细密罗网,以这客栈中两墙夹角为支点,将男孩安然护住。
须臾间漫天暗器已至,精钢锐铁的袖箭流镖,竟是在触及夺目光网时悉数裂为齑粉。少数刺入边缘剑光较弱处的暗器被挑得四下飞散开来,数枚细长的毫针弹射插入地板,翻新的云木在昏明的灯火中端的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黑腐坏。
整个店内之人借吓得两股战战,却又惧怕将各处出口牢牢守住的魔宗手下,只寻得几处桌椅避于其下以防被波及。
白鹤姿心下凛然,道是来者不善,立即运起轻功向敌人掠去。
独步天下的“休迅飞凫”乃是停云派内门弟子密传轻功,白鹤姿更是已深得其髓,臻至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