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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哥哥?”
仿佛听到极轻微的衣袂拂动,苍蓝怔然退后半步,无措而茫然地四下张望。
“——你又要离开了?”
方河刹那犹豫,到底没有回头,远去之际,唯听骨扇坠地铮然一响。
——那该是多么深切的绝望。方河甚至不敢深想,细密钝痛自心底蔓延,沉闷压抑几近窒息。
何等炽烈的感情才能招致如此痛苦……他甚至在畏惧面对这位少年。与其说是选择去救叶雪涯,倒不如说是他先萌生了怯意。
兵刃坠地,城防侍卫却不敢掉以轻心,他们瞧不见设下隐息结界的白黎与方河,可谁都能看出这从天而降的少年绝非善类。有人悄然奔走,唤来更为强劲的支援。
少年双目赤红,对着空无一物的廊桥控诉半晌,他们更担心这条龙已走火入魔,行事无端难以收场。
“……这位龙君大人,夤夜来访,是为何事?”
不多时,一位年轻女子自城中走出,她对这兵戈之势视而不见,径直走向苍蓝。
“大人是为寻人而来?那檀泽城愿献出绵薄之力。”
“汐小姐,当心!”
有侍卫小声低呼,又被旁人拦下:“噤声!那可是龙!”
“——龙族天生圣物何其罕见,地位甚至高过飞升的修士,你可不要乱了汐小姐的计划!”
旁人的窃语,纵使有意阻绝,于苍蓝而言依然清晰入耳。
他抬眸注视停在五步之外浅笑着的女子,端着赤色凶戾的眼,寒声道:“凡人,你有何图谋?”
嬴汐笑意不减:“只想替檀泽城接下龙君这份机缘。我乃城主胞妹,龙君在城中有何所求,皆可告知于我。”
“你倒是大胆。”
苍蓝本欲绕过这群凡人修士径直入城,经此打岔,又变了想法。
凭他自己无法打动方河,那便只有寻求别的筹码。
威胁也好,利诱也罢,无论如何,他只要方河回到他身边。
至于这些凡人要用他的身份作何把戏,苍蓝眼风冷淡一扫,他并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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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惊乱,待看见远方连绵成片的水榭楼阁,天光已明。
白黎带方河在岛洲间行走,末了寻到处偏僻院落暂作歇脚。屋檐老旧,莲池已枯,桌案上浮着薄灰,看来此地一时半会无人打扰。
白黎拂袖扬去灰尘,先一步坐下,昂首朝方河示意:“你打算如何救叶雪涯?”
方河一时语噎,停顿半晌才老实回答:“我……尚未想出万全之策。”
“我愿以一根臂骨同仙盟做个交易,但如何保障仙盟守约,还需有个担保……”
白黎摇头:“不成。”
方河脸侧一瞬滚烫,分不清白黎是关切还是冷静。
“除此之外便是劫狱,我可以试着用双剑共鸣寻他的位置,届时潜入牢中将他救出。”
白黎静静看他:“只你一人,无法做到。”
“我……”
方河语塞,一句话就要脱口而出,到底是咽了回去。
——你不帮我么?
在相继见过凤族天魔、师门故人、蛟族少年之后,这请求实在难以启齿。
即便再如何迟钝,他也能发觉,白黎并不喜他与故人生牵连。
这其实再寻常不过,白黎对他予取予求,可并不代表他能容忍自己为旁人牵肠挂肚。他自己三心二意,又怎能奢望白黎心无旁骛。
再如何索取也有底线,他得知廉耻明是非。
方河闭了闭眼,道:“可我本就为他而来。”
“入魔者实力强悍,他不该被这么轻易困住,想必是受了封印或者别的术法限制。我虽灵力不济,但至少可以试试解开这些束缚,双剑共鸣亦可激发灵力。届时唤醒叶雪涯,未尝不能带他脱困。”
“……你倒真是上心。”
半晌,白黎眼睫低垂,神色晦暗难辨,“方河,你可曾想过后果?”
方河怔了怔,下意识道:“但我必须救他。”
白黎心绪翻涌,此刻他渐失了过往的淡静,许多话语出口,让他自己都倍感意外。
白黎道:“你果然还和当年一样,行事只凭意气喜怒,全然不顾如何收场。”
“你甚至连对他的记忆都未恢复,就敢如此贸然行事?”
“只一个叶雪涯就让你冒进至此……在救他之后呢,你是不是还打算去找那条濒死的蛟?”
这一连串的诘问堪称刻薄尖锐,向来温良淡泊的白黎此刻陌生得如同另一个人。
方河有心解释,却又自知理亏,以白黎一路待他的恩情,实在是愧歉难当。
他不敢面对白黎落寞黯然的眼。
可是心中执念不消,想要见到叶雪涯的愿望无比急切,冥冥中这念想仿佛已在心中根植长久,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他冷静,更遑论放弃。
所有话语都被心虚与愧疚挡住,方河缄口无言,二人静默许久。
日光偏转,有鸟雀飞过屋檐,叽喳作响。
滴答——枯荷之上,水露滴坠。
白黎静静凝视满面犹豫的方河,终究是一声轻叹。
——他抹去了方河不幸痛苦的记忆,所以方河此刻对叶雪涯的印象,只有过往的照拂与好意。
而这些残余印象,已足以同他这相识不久之人抗衡。
因果相照,可叹又可笑。
“方河,我也会有私心。”
良久,终是白黎先开了口。
“你不能让我动了心,却只迎来无尽的妒忌与不安。”
——?
方河愕然回神,不敢置信。
这等只能仰望不可亵渎之人,如何会嘱意于他?
他尚不敢剖明对白黎的思绪,然而白黎却以一如既往的坦然,直白道出了他的心意。
如此清晰,如此鲜明,哪怕在陈述妒忌与顾虑,他依然可以如此坦荡。
——越发衬得他的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是何等不堪。
方河震惊失语,白黎瞧见他的惊愕,极轻微地笑了笑:“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只帮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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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我会帮你救他出囹圄,可在此之后他还会有何造化……方河,你与我都不能再干涉。”
方河一瞬怔愣,继而低声道:“无妨,见他安然后我自会离开。我无意再起牵绊。”
“——我也只为了却一个念想。”
前情多负累,恩怨两难消。哪怕封存的记忆摇摇欲坠,哪怕旧时的故人已现身眼前,方河仍抱一丝侥幸,妄图逃避。
白黎闻言,只是闭了闭眼,不觉半分释怀。
他知晓方河的祈愿终究会落空,天道书写的命途越发清晰,引领被择定的人走向亘古不变的结局。
这是他唯一无法阻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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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