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百尺高浪,犹似悲凄哀鸣。
“……雪河君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即便仙盟再如何想逼迫惊鸿峰,也从未想过毁掉整个山门。岳律眉头紧拧,仔细回溯惊鸿峰的故交,生怕得罪隐藏的人物。
然而就在他思索之际,忽听身边一阵喧嚷——“雷劫停了!”
那劫雷足以将世间任何大能魂飞魄散数百次,岳律并无心去看叶雪涯下场,就在他烦躁于这些聒噪之徒扰乱思绪时,又听一阵惊呼此起彼伏——“他还活着!”
岳律心下惊骇,无异惊涛骇浪。
天边阴云施尽了刑罚,缓慢退散开去,一两缕稀薄的天光穿透云层,落在已成海中一隅废墟的山门前。
那一身白衣已成红褐血衣,有人持剑单膝跪地,虽头颅低垂,但身形仍坚朗。
“这……他竟然挨得过雷劫?!”
有人掩口低呼:“这等劫雷都受得了……那他若选择飞升……”
“慎言!他已入魔,哪来的飞升!”
“……”
岳律盯着那跪地不动的人形,神色复杂至极,曾经他也是被叶雪涯遮住风头的晚辈,如今再见叶雪涯展现如此心性实力,不可谓不震撼。
“无论是生是死,都将他带回檀泽城。”岳律拂袖,下了最后的命令,“惊鸿峰不存于世,但门中罪人皆该被审判。”
“叶雪涯入魔已是证据确凿,至于同门弟子方河……”
他轻嗤一声,“蛇鼠一窝,休想脱身。”
-
“什么时候放开我?”
眼见仙盟诸人将叶雪涯封入冰牢带走,方河已彻底心如死灰,他闭上眼未再看崩塌殆尽的海岛,只觉海风透体何其冰凉。
白黎迟钝一瞬,方才解开束缚,破天荒地解释堪称笨拙:“你不能出现,那劫雷是天道授意,而你……你不能出现。”
这话掐头去尾,掩去诸多让人不敢深思的缘由,然而方河此刻并不在意。
“那之后呢,我要见他,我想救他,你还要拦我吗。”
他面向海天一线处、仙盟诸人远去的方向,淡声开口。
白黎拧了拧眉,既有疑惑亦有不愉:“你曾答应我回去。”
“……”
方河怔愣一瞬,仿佛才自充斥心神的茫然慌乱中缓过神来。是了,明明前几日他还在桃源幻境不问世事,为何只短短半日他就如此动荡不安?
——是因为见到了叶雪涯,他的师兄,他的故人。
旧时不知过往的故人,与能带给他长久安宁的白黎,这已是无法搁置的选择。
他下意识握紧袖中相思,几缕细小血丝悄然攀附,却未带来痛觉,只是柔软亲昵地蜷在他手心。
海浪涛涛,天光微明,风声萧索。
方河听见自己涩声道:“……可我放不下。”
“这次,我自己去找。”
他旋即拧身,生怕自己反悔也生怕白黎阻拦,相思急召而出,火红残影于海浪上空俶然闪现——
海中蛟龙闻声而动!
“站住!”
白黎从未如此疾言厉色,那语气太过强硬,压着显而易见的怒意,竟是让方河不禁一滞。
只这瞬息功夫,黑影疾闪追上相思,白黎不由分说,又落下一道坚牢的隔绝屏障。
方河对这无形屏障一无所觉,白黎向来待他温和,当他第一次引起白黎发怒,先一步生了怯意。
白黎紧紧盯着他,沉默数息终又恢复淡静,他轻声叹息,仿似妥协:“无论你做不做得到,我都会陪你去。”
“你不必信任我,但你大可依赖我。”
“……”
这话由信奉天命的人说出来,实难让人信服。
但方河自知无法摆脱白黎,更何况他对白黎愧疚居多,白黎若要与他同行,他只有接受。
“我会去他们说的檀泽城,”方河道,“既然天罚劫雷都留了他生机,那这些修士又凭何取他性命?”
白黎未发一言,注视方河的目光复杂幽深,实是千百年来的罕见。
“我会感激你的恩情……哪怕这深恩已无以回报,”方河说着,眼中忽然泛起水光,一时难堪羞惭,不得不狠狠闭眼将话快速说尽——“但请等我,在解决他的事情之后。”
“……”
白黎仍是敛口不语。
好半晌,有人轻柔擦拭他的眼睛。
方河颤颤睁眼,白黎的目光一如旧时淡漠无波,然而此刻却又像多了几分无奈与怅惘。
“不必感激,”白黎道,“我也欠你良多。”
方河茫然不解,白黎未再多言,漆黑太上剑被他召来,承着二人往天边而去。
“——启程吧。”
-
电光石火,海上空中,何其熟悉的剑影一闪而逝。
苍蓝盯着那一瞬即逝的剑影,目眦欲裂。
——那是方河。
他果然还是心念师门来了此地,却不知为何没有现身。
他目睹了自己师门被毁师兄入魔,听见了自己被打为罪人天下通缉……那他此刻还要去哪里?!
那缕剑影消失的方向,赫然是追随仙盟诸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