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底部溢出,弄湿了桌子,一直延伸到地面的绿色藤蔓忽然被微风吹得轻摆。
“呃……可能浇多了,没关系涝不死。”凌剑白又自言自语一阵,最后不再说话,只盯着紫色的花瓣发呆,时不时用手弹弹丰润的叶片。
师父,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他第无数次想这个问题。
那日他被震晕后,再醒过来时风雪已经停了,他跌跌撞撞赶到吊桥边,吊桥破败不堪,有的地方已经断裂,他朝崖底大喊,可除了嘶哑的回音别无他响。
他又下山来到崖底,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搜寻许久,终于看见已经僵硬的常无欲的尸体,然而叶繁霜却始终找不到踪迹。
他怀着死者为大的理念,把常无欲收埋,却在入棺时发现紧攥的掌心里有一截翠绿。他用小刀把僵直的手指一一撬开,看见那弥足珍贵的枝条,泪水止不住流。
他终于找到师父了。
只是,师父已面目全非。
几天后,枝条渐渐有枯死的迹象,他拜托旁人去向其他捉妖师请教些恢复之法,可得到的答复很不尽如人意,就在他捧着日渐发黑的枝条急得团团转时,一个花匠点醒了他,水土乃植物之根本……
他简直要抽自己一巴掌,怎么能忘记如此浅显的道理。
被插进花盆的枝条在几日之后重新恢复生气,一个月后甚至长出嫩芽,他松了口气,师父算是救活了。
11
凡是喘气的都是活的,凡是能生长的也是活的,可此两种活法却大相径庭。
叶繁霜的活,还远远没有达到凌剑白的要求。
日子就在日出日落中过去,花盆里的花枝长得很长,蜿蜒地爬在地上,紫色的大花点缀其中,淡淡的香气弥漫在房间。最初凌剑白很高兴师父能够茁壮成长,但后来他渐渐发觉生活不便,在无数次被绊倒后,他用剪子把多余的枝条剪掉,而至于修剪会对叶繁霜造成什么危害,他选择性的忽略了。
留下的花枝继续攀爬,最后蔓延到床头,又从床头宛转向下,钻进帐中。凌剑白不忍心再修剪,因为那枝头盛开着花朵,剪了太可惜。他本能觉得师父能从那花芯看到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每晚入睡都会扯过被子把人和花都盖住。
终于,他们同床共枕。
在山下书店老板的儿子正式接手书店时,凌剑白的那对儿狐狸耳朵不见了,他不必再带着兜帽上街。
而等到书店老板的孙子又有了儿子的时候,他依然是孑然一身。
渐渐的,他气馁了,也许师父永远回不来了,也许师父只存在于他的幻梦中,从头到尾陪伴他的只有这繁茂的花藤。
他不再修剪,任由它们疯长,绿与紫两种颜色很快占据房间各个角落——窗户地板家具上全是。
有时他下山去,听见坊间流言,人们从敢于上山打猎的猎手口中探知,山顶有个花藤做的房子,就在吊桥的另一端,远远看去美不胜收,里面住着一位容颜不改的花妖,只要跨过那长长的破败吊桥,就能一睹真容,不过可惜的是,没有人足够勇敢。
每每听到此处,他便惆怅万分,曾几何时那房子里真的住了一位绝色,可如今却只是花相似而人不同。
但尽管如此,他依旧会聚精会神地听那些神奇又不着调的传说,因为只有在这些字句中,师父才是活着的。
12
又过了很多年,多到他都不记得数字了,只知道一个王朝覆灭,另一个王朝兴起,起起落落间山下的小镇已是沧海桑田。
女人的裙子越来越短,楼房越盖越高。
蜡烛被淘汰,马车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