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黎明（下）

太阳，多奢侈的物件。

快二十年了，他早已寻不到太阳的方向。

东方公主号伊始，属于他的亮光便坠入海底；孔普雷大狱的一百八十天暗的遮天蔽日。于普通人而言，东升西落的寻常事，却是他伸手难触的奢侈品。

直到妹妹的呼唤消失在门板另一侧，霍暻俊容倾颓，脊梁贴住舱室冰冷闸门，双腿撑住扎在地上，右手扣住左肩推揉皮下淤血，忍住酸痛，唤醒被钢管砸到麻木的左臂。

自己没有资格在士兵面前沮丧，尽管同父母，妻子，手足，经历的每场离别都令他痛彻心扉。可在外人面前，战争机器不能过多注入感情，只有如此，军队才会相信他在战场上的判断和决策。

他只好借着揉手臂，倾颓双肩，以告短暂沉默。

若能重来，他问自己，会试图改变这一切么？就像缇慕口中所说，凭一己之力阻止东方公主号发生的恶，去抗争，去当一个明辨是非，彻头彻尾的“好人”。

好人不用担心军费的窟窿，不必维持家族表面的光鲜，不必要凭参加用活人当靶子的酒局，来换取邻国政坛迭代时，承诺边境稳定的一句话。

不行，他承认自己没勇气当一个不管不顾的“好人”，更无法将自己置于和其他东盟国家所有上位者交恶的地步。

十五岁那年捡起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他潜藏的善良凝聚成缩影，无限放大投射在她身上，直到二十分钟前，全部坍缩，又被打回原形。

霍暻揉着肩膀，自嘲跳唇，原来“好人”体验卡到期，只得任打任骂，连还口的余地都不剩。

“大少，拜占少爷已安全撤离游轮乘快艇登上护卫舰，清除计划已完成三分之一，印尼轰炸机预计十五分钟后投掷第一枚穿甲弹引爆东方公主号。”格朗公事公办，观察雷达操作台报道。

“闯入安达曼海空域的直升机查出什么来路了么？”霍暻活动手腕，长腿走向操作台，拧起眉头观察两架武装直升机的飞行坐标。

“是，三分钟前，印尼空军军事演习指挥部传送来两架轰炸机追踪到的高空摄影图，两架武装直升级全部为米35武装直升机，一架来路未知，另一架拍到尾翼编号是…”

格朗立腿站直，斟酌再三，话搁在嘴边咽不进吐不出，难受的直挠后脑勺。

霍暻眉宇横立，瞟眼过去，戾声问：“有话快说！是什么？”

“另一架来自伊洛瓦底江的空军基地，直升机编号8735，是…”

格朗欲言又止，看大少愈发铁青的脸色，索性心一横，低头禀报道，“是梭沙副司令的副官从空军基地直接开走的直升机！”

“梭沙？！”霍暻怒声反问。

“是！大少！”格朗惊的浑身激灵，“空军基地指挥官说他权限不够，无法阻止副司令的副官驾驶武装直升机离开，副官手拿总司令部的函件，他们不敢不放。”

“哈哈，好，好。”

霍暻点头，怒极反笑，目光穿过指挥室玻璃，眺望天际黑幕，戾气丛生，愤懑难抑。

“打吧，总得打。我们斗个两败俱伤，吴拿瑞钦坐收渔翁之利，哈哈，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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