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平静地想着，心里如荒野般空无。柳老，你且等一等吧，说不定很快我就能追上来了。

平日里，为了安全，柳清都尽量靠近付家的车休息，今晚亦然。因之前的微末情，付家家主倒认得他，所以见他并不靠太近，也不叫护卫驱赶。

一时人人危之。

时至盛夏，天气越发酷。一路行来，以前绿的青山都变成了黄，神洲大地遍布焦土。慢慢消耗殆尽，饿疯了的人群慢慢连树都不放过了，更有那偷盗抢之事也越来越多。

听到那人的咕咙，柳清不寒而栗。他突然想起最近夜里偶尔看到的那些可怕的事。他能接受被野狗啃，但绝不想被同类吃掉。

正半昏半醒之际，柳清迷糊地听到左侧的杂草丛中传来极低的话语声，本没有在意，却突然听到“付家”两个字。一激灵，他打起神仔细听去。

这晚他们歇在一半山腰的缓坡上。大月国山多峡谷多，去往通达城的路大都在横芜山脉的支脉上，山路险，路崎岖。只如今有两个多月没下雨，这山上树死草枯，好不荒芜。难民们疲力竭地倒在路边，夜已，除了暗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外，一片死寂。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疫病在难民中间悄悄传起来。天还好好的人，第二天就烧得全通红，发病的人却还神志不清地喊冷得要死，同时伴有痛如劈，腹痛泻，没两天人就没了。

像死尸似的躺了半天，总算缓过来些，可是全虚，没有半分力气。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他就会跟那些倒在半途中的人一样，死在这路上，尸在太下暴晒，被野狗啃，被风沙掩埋。

有时他想脆一死百了拉倒，总好过肚空得绞痛。要不是那黄衫丫鬟看他实在可怜，有时会偷偷给他半个馒，不然他也撑不到现在，早在半饿死了。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正神之际，只觉有手在他腹寻摸。今晚月朦胧，月光下一个瘦得包骨的男人正低在他上摸索，柳清没有力气动弹，也懒得挣扎。男人摸到他的颈脖，大约摸到了脉膊，低声咒骂了一声“娘的竟还没断气”，然后蹒跚离开，往下一个目标走去。

柳清的情况只比一般人更糟。吃的是早就没有了，野菜更别提，连苦涩刺的树草，只要是能吃的，他都已吃遍。可是如今连树都快要吃不到。前面走的人把这一路所有能看到只要能吃下肚的东西都扒得光，剩下的那丁，他又人小力微，争抢不过其他人。边发病的人也越来越多，走着走着倒下去就再爬不起来。也不知是病的，还是饿的。

这天大半夜才停下来歇息。柳清一栽倒在路边，他已有两日滴米未，只喝了几，已饿得。

还是从庆城逃的百姓说，往通达城去吧，据说那里没有战。

通达城，远在东北方向，却是更远，要走上一两个月才能到。而且一路山，险恶无比。

往回走了三四天，才转到去往通达城的路。气氛越发张，吃也不太够了，许多人都开始忍饥挨饿。更有那带的粮不够的富，拿金银找周边人买吃的，哪里又能买到。金银再多，也饱不了肚不是。只可惜这大把金银撒去，却买不来平时嫌弃的陋吃，也让人不由得唏嘘。

难民们无可奈何，惟有回转来路。

而离通达城还有大半个月路。这漫漫长路就如天堑般，横在生与死之间。

付姓人家情况还好，虽有几十号人，但他们带的资充足，且每人随行都骑了，杀了以充粮，如此倒还能撑下去。有那不长的劫徒看着红，曾打着主意想要抢夺他家，而那家主也不是省油的灯，同他那些兄弟同吃同睡，想来是一起历过患难的，那些护卫倒还忠心，把一家人护得周全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