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南慢慢抬平视线，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商师爷继续说，眉梢不为察觉得往上微挑，“恕六娘愚钝，聚宝盆和母有何系？”

因此，节南决定“顽劣”一会儿，垂着脑瓜儿答，“六娘不知何罪之有，还望师爷呈明详情，容六娘回想回想。”

此妇大叫，“不是让人砸了，就是让你砸了。你桑六小睛长在脑门上，瞧不上穷人家一只，可你还真说对了，你砸得就是俺家一只聚宝盆。俺家小，从壳里孵来第一见得就是俺，跟俺亲闺女一样。俺一把屎一把给带大了，小也争气，每日一，从不让俺空望过。结果呢……”叽里咕噜，咕噜叽里，那是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清的音量，又陡然尖锐起来，“你还俺小！”

代理着县太爷的记簿，本地称之师爷，姓商。

商师爷哑然。

要怨，就怨桌后那位鲇鱼师爷，上回明明说好了的，他直接结案，不用自己多跑一趟。

任升了官，下一任没见影，如今一县衙就这么三个人，要不是那面鸣鼓，要不是那块衙牌，看上去和破落别无二致，穷得那个叫寒酸。

师爷怔了怔，不知这姑娘今日怎么突然顽固起来了，心想就这么儿大的事，呈明个鸟，赶招认赶结案。只是他也不好再撂惊堂木，怕真把对方惹，一拍两散，最后搞得他活不下去。

节南的掀了掀，终于抬起来，青窝上的目光也不什么神气，但藏慵懒，将对面那位拿袖泪的，叫安姑的妇人，看住了。

不过，话说回来，安姑家里还有聚宝盆？

“师爷，您可得为俺主啊。俺家贫如洗，就那么一只生钱的盆儿，还给这人砸了，俺上有老下有小，今后咋过日哪？”

然后，她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尖声，带着作天作地的假哭腔——

知罪，知罪，一般的罪好知，但这回可是聚宝盆哪！知罪容易，赔罪难，她上哪儿赔只聚宝盆给人？

砸聚宝盆案，顿时还原成偷案。

“正是。”节南乌黑的仁沉沉无底，“适才安姑诉状，说她家生财的盆儿让人砸了？”

安姑这时穿得很穷，一补丁大大小小，补丁盖补丁。

削青的面容，上一刻还毫无神情变化，下一刻却冰化雪，笑一对皓玉兔儿牙。俏丽，也不仅是俏丽。漂亮，也不仅是漂亮。介乎于少女和女人之间，介乎于气和气之间，一绝对不令人

“呃？”商师爷觉着自己清明的脑袋一下被捣成八宝粥，“聚宝盆？”

于是，他摆着一张公正无私的脸，却到底从善如，“安姑家的窝窝，原本有母六只，今早成了五只。”

前两日看见她把这件棉衣洗晒在院里，节南就猜到七八分了，所以对她也没啥怨气。

她的声音微沙微沉，不似一般姑娘家，不带半细气。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自己怎么就没这好命？

一对乌竖瞪，拍响惊堂木，“桑六娘，你可知罪？”

安姑但浑然不觉，酝酿已久的泼妇状开始发散，几步上前，要不是差人挡住，新染的丹红指甲能刮到桑节南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