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略有不忿，倒也不懊恼。他那时候温和，吃了亏也就罢了，从不想着要去讨回来。

白狐在他怀里竖起了耳朵。

巫端臣伸手，灵巧地掰开了捕兽夹，将那小小的、瑟瑟的一团儿搂怀里，笑问：“贪玩到差没命了，你家里长辈忧心不忧心呢？”

他：“我年纪小，一个人活不下去，便也忍气吞声了。在嫂的手底下好歹熬到了十岁，便毅然决定自立门。遂去村里木匠家学艺。那木匠怜惜我，待我很好。我一面学木工，一面去村里学堂外偷听旁人念书。唉，论念书，私塾里的人都不如我这个在外偷听的人。那木匠在我十五岁上去世了，他孤寡老人一个，将东西都留给了我。我替他料理了后事，不想在村里受气，便去祁山脚下盖了个小屋读书。读书那些日，起初有些寂寞，后来我在山脚下救了一只傻乎乎的白狐狸，便也不寂寞了。”

那风里忽地夹了凄厉的鸣叫卷过来。巫端臣起先是听错了，愈细听，愈心惊。那鸣叫声最初是一声接了一声的哀厉，渐渐微弱下去。他不敢再耽搁，披了件旧棉袄，小心翼翼拉开门，寻声而去。

我不认识他，他不认识我，言谈间肆无忌惮，将自己在祁山脚下博望村长大的经历同我娓娓来。我这才知他自幼父母双亡，是兄嫂抚养长大的。他兄长怯懦，嫂蛮横，对他动辄打骂。

我心一动，问：“是什么样的白狐？”

巫端臣看它反应有趣，笑：“你这小畜生倒还乖觉，听得懂我的意思么？”

☆、【章六问翠】18

那白狐心虚地耷下耳朵。

得了宁静，他便专心读书了，偶尔去镇上买些日用品，自己闲着了去山里摘采些草药换钱，又偶尔猎得一些小动煮了吃。那年冬天祁山大雪，他缩在自己的小屋里，烧了仙女木，满室皆；锅里咕嘟咕嘟煮着山药，巫端臣见它沸得好了，便释卷去舀汤喝。喝了一碗，心肺，又听得窗外北风，呼呼飒飒地疾驰过，不由得庆幸，自己虽命苦，但还有可安。

白狐又耷下耳朵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了。巫端臣担心它受了伤撑不住，加步伐抱它屋，将它搁在炉火边，自己去里屋背了药箱来。却见它乖巧可地趴着，被炉火烘得松骨，

巫端臣继承了老木匠一微薄的家财，了村在祁山脚下结庐而居。即便是老木匠留下的那么一钱，他嫂也觊觎，最初三天两到他屋里来闹事，说自己和他兄长养他不容易，如今他既有了积蓄，也得孝敬孝敬他俩。巫端臣不胜其扰，只得将本就不多的一钱分了他们一大半，两袖清风，还好得了安宁。

巫端臣抱着白狐往屋里走，若有所思：“也不知狐狸好吃不好吃。”

待他寻声在大雪纷飞里找着那鸣叫者，却情不自禁地笑来了。晦暗的天里，他第一看了，只将白狐与白雪看作一团，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再瞧见那只白狐左上鲜血，才辨认来。白狐缩作了小小的，在捕兽笼里瑟瑟发抖。这捕兽笼原本是猎心安置的，没灵智的小畜生踩了上去也实属应当；可因着下雪，捕兽笼早已被埋在了厚厚的雪褥下，白狐这时候被捕住了，却是自己贪玩，将捕兽笼挖来了的缘故。

是一只傻瓜透的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