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壶叹气：“是我唐突了。”

枕壶在雨里慢慢地向我伸手来，“来，阿昙，我们一起走。”

好净了，他偏不听，要带我们上医馆。我才不要去医馆呢，倒不是怕喝药，只是听白胡老爷爷絮絮叨叨有什么意思？

枕壶面上一白。

老医生苦笑着摇摇：“我看公仪态风度，恐怕不是自平常人家。你等簪缨之家尚且寻不医治之，我一介草莽，如何解得来。”

枕壶手，向老医生拱手：“先生既然看得她负沉疴，可有解决之？”

他弯腰抱起，我默默随他走了医馆。每每涉及我上旧病，枕壶便不大痛快；故而我实是不愿人家在枕壶面前提起这回事。枕壶总觉得是他当时照顾我不够妥帖的缘故，可那时候他不过八岁，照顾自己也不及，怪谁都不该怪罪在他上；他偏偏走不这圈，想着便心如刀割，我又如何舍得他那样难过。何况事已至此，且不说他寻寻觅觅替我找了多少偏方，我阿爹阿娘因心一愧疚也长年记挂着我这病，就连皇帝也因延顺的请愿颁过旨替我求医——都折腾到这个份上了，我那旧病也不见起，我想这估计是命。

当初那事发生时我年纪委实小，堪堪四岁，如今记不了多少了。仿佛是一场无止境的大雨，生罚山的树与，灰沉沉的天光，上山路上的九百九十九层白玉台阶，通通被织雨里。阿娘叮嘱我说：“阿昙，这条路你只能自己走。”我便提着小短从山脚开始爬，九百九十九层白玉台阶，一开我便摔了跟，哭着喊着要阿娘，可阿娘只说：“阿昙，自己走。”我自幼，如何吃得下这苦，耍赖般坐在台阶上哇哇大哭，阿娘蹬蹬上前来甩了我一掌，我蒙了，雨和泪糊眶。

枕壶急切：“这内伤可除净了？”

我还年轻，尚未会过时光的力量；可是我想，纵然是百年光，我从垂髫小儿变作了鹤发老人，我也不会忘记枕壶雨里的那张脸。

八岁的小孩，素面俯首，暴雨浇得他满狼狈，珠凝在他的睫上。他握住我的手，说：“来，阿昙，我们一起走。”说话间他眨了眨睛，睫上的那一滴珠了下来，我仰着脸，在漫天的雨里盯着那一滴落的珠，看它落我的里，濡了青山绿整个世界。

老医生坦然：“新添的内伤不过损了些，小想必也抓了药调理过了，将养些时候自然好得妥帖，不妨事；只是据老朽看，小骨里还负了些沉疴，不是那么容易养好的。”

医馆里坐诊的果真是个白胡的老爷爷，他替我与摸过了脉，捻着胡须：“小公养得是珠圆玉，无甚妨害；倒是小您上，仿佛有内伤新愈。”

“还想在庸魏城里玩吗？”走医馆后，我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绕了几圈，

这一回我却没能犟过枕壶，吃过早饭我便不情不愿地随他去医馆了。呜呜呜，枕壶板着脸的样愈来愈像兰图师兄了，长此以往我还如何寻作乐？一个兰图师兄已经够我提心吊胆了，倘或再来一个，我直接剪了发当姑最好。

我握着枕壶的手，撒：“我听你的话，医馆也来了，大夫也瞧过了；既然没有大碍，那我们可以离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