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6日

作者：迈科尔乔蛋

字数：25574

开凰四年，隋军扫平河北，荡净辽东，一统中原。

隋皇李神浮，拜平原王韦骁宽为将，遣巨鹿郡公斛律桄为先锋，率军南征，

饮马淮河。

庐州，齐云山堡。

峻崖之巅，旭日初升，山影笼城，两人立在山城之头，俯瞰百废待兴，凄凉

衰败的庐州城。

这是六月中最清爽的天气，风高云淡。从卯时起，天幕就赤白明亮；朝霞褪

了河北真火似耀眼的炽热，滚圆的大日散布着柔和的红晕，射向巍峨山崖。

居后的男子体型壮硕，披了间短小，不修身的藏朱戎服。他五官平凡，长得

跟中原随处可见的粗野农夫们一样，宽额窄鼻，肌肤裸红，看上去四十出头，带

着一辈子也流不完的细汗，谦和体面的笑，应该练过武的身体，倒是和常人一样

微微佝偻，容易让人想起被些岁月风干脾气的倒霉蛋。

桓晟潮粘昏暗的懵懂视线前，日光和崎岖，成灰色的古老山岩一并熔炼，百

米高的辽阔山峰，蒸腾出青灰色的袅袅干烟。

青灰烟粉弥漫。戎蛮府长史，桓晟将军小心打量着身边那位静矗而水袖拂扬，

素颜如脂粉绘脸的人儿。

【仙人也来了，可惜】【太晚了，只是在坚守必将逝去的无谓之物】前方匿

藏在烟雾中的仙人，态度清冷，她昨日从半夜登楼，直待到日出，孤言寡语，一

如南朝多年来飘飘隐世的仙家们。

桓晟是昨日迎这位自愿抗隋的苏虞仙子下山，连着在庐州各处风水眼位逛了

两圈，桓晟几次开口谄媚，也未得到回应。

经此冷落，桓晟脸色却是面色如常。他本就是从军中打熬过的铁汉，又做过

戎蛮府的探子，受惯江左名士的冷眼。只是接触一番，不管从体态，姿容，气势

和雄厚到蒸腾出烟雾的法力来看，这位自愿下山，佑护庐州百姓的苏仙子，绝非

装腔作势的江左氏族们可以媲美的。

作为戎蛮府长史，桓晟近来也不能再去北境勘查，留在城里就是个闲人，这

才作为专员，迎接苏虞。

桓晟懂点军吏阴阳法，看这位女仙在山堡禅坐了一整晚，只见城中各地时而

青柱冲云，时而河面金光漪漪，也隐约知晓，她在为庐州城布阵。

「……慈君善政，万众一心，木必成林。日归金重，大运西行，患不禁！！！」

站在桓晟前端的青衣仙子，素手一颤一勾，白玉纤指直挺挺的平举，对着山

堡对岸，笼罩天地的滚圆大日，指尖气势凝结成霜雾，青灰云雾像是雪沫一样吞

吐而出，一时间周边烟尘滚滚风驰电掣，碎石尘土层层裂开，震荡百米。

「静天地，褪邪魔！」

青衣仙子玉体高挑，周边净是煌煌神道气，巍巍不可窥。她清冷的呵斥像是

木锤敲击铜钟，在桓晟胸口响起一记闷响，连带着庐州城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圣洁玄奥的金色声波嗡嗡轰鸣，如五台山万年橡木化骨敲击的洪钟，传遍庐州四

方山水和城中军民的五脏六腑，城中干涩的肃杀气和人体僵滞的血水瞬间涓涓流

淌，暖意重回心中。

齐云观祖传仙法七境，承自翼宿天都星君。苏虞一次震术，给全城军民连带

山川风水，破邪除祟的本事，算是把齐云法门修到了顶。

桓晟愣了半天神，却见青烟消散，仙子转身，在水濛濛的淮南烟雨气里，苏

虞面容朦朦胧胧，如金色晨曦缓缓睁开沉睡的眼角，细长浓密的睫毛如拖拽了淮

河千年来的江水潮涌，黧黑的凤眸如是笼住了一汪淋漓春水，秋波横溢，妩媚灵

动。朱唇白齿，雪玉琼鼻，肌肤如凝玉光泽，姿容清冷出尘，淡然傲物。

「辽晋失德，乱贼窃器；三叶无光，四圣去轨；神州陆沉，百年丘虚，司马

夏诸人不得不任其责！」

仙子的呵词冷冽，口语却终是绵绵软软的吴腔，青春的鼻挺唇薄，修长玉脊

立的笔直，浑身裹在保守的华美青绿丝稠衣里，气势内敛。

这让桓晟断定，她是位可以严肃对待生活的人。

「北朝隋军，长于陆战，静若巫山，动若麒麟。今现在营城外，军中的肃杀

阳气直冲金陵星地，使庐州百水枯竭，军民畏战。」「我昨夜布了江涛澜汗的阵

法，鼓动山川水脉，以抗击北军。」

「今以齐云山堡为阵眼，庐州东西南北四大官水井做府门。要差人严加看管，

防住北军细作。」

「……」桓晟对苏虞的解释视若无物，眼珠却直勾勾的，痴迷的浸在夏风杨

柳的日光下，那从苏虞青灰裙摆边传来的，比夏风更为和熙的香风。

「桓将军……」「桓将军……」

「？？？……」「桓将军！」

桓晟只见苏虞一路走来，舒臂如振翼，腾挪如鹤舞，单手还捏着贴身携腰的

三尺清锋，精神才恍然醒悟，想起自己刚才丢人的痴样，大为囧迫，连忙轻咳一

声，扯了个慌。

「某久居北境，受惯河北猩躁天气，仙子布下水源先阵，冻的我双脚发寒，

十分气力耍不出三分，一时惊恐，心神不宁，没想唐突了仙子。」

「北军将士，和我一样都是学山东河北一地的野拳，最讲究脚心热，架子稳。」

「某自认武技小成，尚吃不住仙子的阵法。想北军先锋多是不通精妙拳术的

莽汉，在这阵法里作战，只恐走路都是如蹚泥浆。」

「仙子道术，学究天人也。必可为国破贼，往金陵邀功。」

「哼……为国用术，心正而强。」昨日任由桓晟谄媚也不搭理的苏虞，噗哧

一声，莞尔微笑，如长虹破霞，晨冬暮雪。

碧玉年华的小娘子，往常读的除了道藏密经，就是通宵达旦的看些宣扬保家

卫国的侠士画本，又久居山崖，养的身浩然气，成日只想着为国救亡，守住南朝

的诸夏正统。

近来借齐云道观移居避免兵祸的时机，苏虞瞒过师门，偷偷下山了。

平日在齐云道观，师叔师父们只顾夸赞苏虞道法才华横溢，对她看江湖杂书，

乃至儒教圣人训诫的句子都要挑眉瞪眼，更别提赞许苏虞报效朝廷的赤子之心。

桓晟一句为国破贼，却是说到了苏虞的心坎上。

桓长史在仕途里摸爬滚打多年，说不上七窍玲珑心，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

话的本事，打磨的通透，有了苏虞这一笑，他装作随口问了几句，见苏虞在报效

朝廷，擒获敌酋的话题上兴致盎然，便顺藤摸瓜，多加攀谈，让苏虞打开话篓子。

「江左武烈皇帝千兵平周毅之乱……」「王导舌辩群儒，扶社稷于倒悬……」

「祖逖击鼓渡河，刘坤百世传芳……」

话篓子一开，平日憋久了的苏虞可止不住了，对着南朝各英雄的事迹滔滔不

绝，黑色的瞳孔里满是赤诚。

「嗯嗯额……」

「对……」「很厉害吗？……」「是，我去看过他的墓。」

桓晟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不动声色的衔接话题。

套话这事，最好的是静听别人的表达。

「桓将军，我听闻，哪怕是隋朝那位好妇人之风的新皇，也时刻强调忠，孝，

仁，义。」

「生在世间，人若不知忠诚国家，恐怕什么也不是了。」

【忠诚啊】

桓晟摸着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