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愉悦快的曲调，在他指下却成了呜咽泣诉的悼挽之曲。

琴声依旧，隐隐幽幽，反反复复只奏着这一阙。

自叶太后薨逝那日起，姬渊便沉默寡言了许多。纵然此事前世他已经历过一次，今生也早知此为命数避无可避，但那无能为力的痛苦却反而会比前世烈得多。

她循着琴声一路走到一视野开阔的半山坡上，就看见姬渊穿了他们初次见面时那雪狐领玉披风，面西而坐在雪地里，置琴于膝上反复奏着那阙叶太后最喜的采莲曲。

墨紫幽担心今日叶太后殡，姬渊伤心之下会失去理智什么暴他份的举动，是以一早便府去梨园找他。结果他的那位小徒弟却说他半夜就抱着一把琴了梨园，让她到这座山上来找他。

“可能为她的便只有这个。”姬渊边抚琴边叹息，“她死时，我不能守在她榻前。她死之后，我不能以孙之名为她服丧，为她送葬，甚至除了在皇哭丧之时，我都不能为她在人前掉一滴泪。因为这一切都可能暴我自己。”

过这曲，从前听来分明是快愉悦的曲调，可如今在这风雪中细细听来却莫名就成了悲意，随着琴声渗透他心尖，竟让他有落泪之意。

“你怎知我今日会找你。”墨紫幽问他。

“因我知四小你舍不得我事。”姬渊淡淡。

落雪依旧，在金陵城南十里的一无名之山上，墨紫幽穿一素白镶雪貂领斗蓬撑着一把绘着鲤鱼戏莲图案的油纸伞行走在银妆素裹的山间。有淙淙如的琴声回在山间，奏着一阙。

墨紫幽笑了一声，还能同她调情显然他比她所想的的多。不过她在看见他无事的一瞬间，的确是松了一气。

琴声淙淙，似风，若回雪，琴声低语，似低泣，如倾诉，在这满天飞扬的大雪里

***

他如今已是姬渊，不是沈檀，所有沈檀可以为叶太后的事，他都不能。朝局诡谲，人心叵测，天下间的聪明人远不止他一个，某些事一旦他了，就很容易被人看穿。

雪下得更大了些，姬渊的发上双肩上已落满了雪，也不知他在这冰天雪地中这般坐了多久。墨紫幽细细看他侧脸，他那俊容颜依旧是十里长亭初见时的模样，只是那眉目间却笑意不再，看似平静，可那平静之下却隐埋着无法宣的悲痛。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你当真大胆。”她终是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将油纸伞遮在他上空，“太后大丧，举国百日内不得作乐，你也不怕金陵府的官差引来。”

墨云飞忍不住叹息一声，到底是谁在这风雪中抚奏这悲切之音？

叶太后早已病至油尽灯枯，不似叶阁老一般多加调养还可痊愈，纵然姬渊重生一世对于生老病死依旧无可逆转，回天乏术。

“终究是我自私，负了她的养育之恩。”他语中有恨，他在恨他自己。

他所能的只不过就是在这漫天风雪里，再为叶太后抚上这一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