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女学生平心静气那份安闲劲儿，张老先生也只有佩服：“小娘早知令妹要老去？”

有钱的，一应都供奉得起，没钱的，呵呵，那得多的天赋，才能弥补这先天的不足？更不要提了官场之后的林林总总，有人脉和没人脉是不同的，有关系和没关系也是不同的，关系哪儿来？至少有一半儿靠走动。一动便要钱。

贺瑶芳：“这是自然。我可没要等死，真要等死，我早就死了。我只是说，不要太担心了。”

贺瑶芳没抬，手指在书页上划过：“我不知，她不该此时走的。也许，有些事情变了，”许是听老先生语气中的嘲讽，又轻描淡写了一句，“我见过的死人太多了。”

张先生地：“那……也不是要坐以待毙的。”

贺瑶芳没有抬，翻了一页书，自言自语地：“都说王侯将相，宁有乎，可有人认真数上一数，真个熬来的人，有几个是寒门？以为书上写一个陈涉，个个农夫便都能称王了？算过陈涉手下揭竿而起的农夫死了多少么？都成了垫脚的了。”

功夫“妹妹表现得太平淡”这件事儿。

合着就我一人儿受你折腾啊！为看闹跟过来，还了许多力的张老先生觉得，有亏。

张老先生简直要吐血。



贺瑶芳微动了动嘴：“她还有个推官的父亲不成？”

贺瑶芳抬起来，微一笑：“先生面前，我装什么好人呐！横竖吓不着您。倒是这屋外的人，我怕吓着他们。”

张先生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阵，忽然：“小娘……变了很多。”

“嗯？”

张老先生被雷劈了！这理他是隐约懂得的，不说旁的，单说这科举，似乎只要是读书人，有天份有能耐便能成，爹厉害的，儿不开窍儿，照样不了士。实则不然。读书要有人教的，束脩是一笔（好老师与一般酸丁的差价还没算去），笔纸书本的开销又是一笔，读书便不能旁的赚钱反要家人供奉，里外少了一番的钱，赶考也要钱，与文人之友比乡民的际费更多……

贺瑶芳笑了：“我自是不一般的。”张老先生心一动，难要说了？却听她续：“一般人能再重活一回么？”

轻轻一句，换了一个血年轻人，怕要暴起。也是饱经离丧的张老先生却听了其中无限苍凉，轻声问：“小娘不担心再来一个柳氏？”

张老先生：“我看小娘前世不一般。”

贺瑶芳仗着“年纪小”，自汀芳亡后，她就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了，老安人怕她也有个好歹，对她的要求就只有一样——老老实实呆家里，天天给菩萨上香，然后跟张老先生读书。贺瑶芳也就乐得清净，镇日里往张老先生书斋里一坐，一老一少，一人一本书，张老先生与她串讲。

再往小说，家境好的，生得白净面，一见就令人觉得是个“人上人”，自然会顺服些。那面黄肌瘦卖相不好的，看了不能让人心悦，前程也要受阻。吏选官，长得好看的，得优差，贼眉鼠的，排八百辈未必能排个不的小官儿。哪怕钟馗的故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朝廷以貌取人的心还是历数百年而不变。

张老先生：“我可从不敢小看女人的。便是小娘，没了父亲，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