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却变成了钟离问,达达利亚答。时间在一来一往间消磨得很快,泾渭也逐渐拉开,达达利亚努力地退回一个信徒该有的位置,收敛起自己所有见不得光的欲念,装出安然无恙来,不叫钟离发觉。
爱上拯救自己的神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达达利亚在前一百年间日日思索,这突如其来的汹涌,究竟是吊桥效应下被感激所蒙蔽的错觉,还是情至深处自然生发的不可收拾。终有一天他于绮梦中醒来,绝望地发现自己再做不到自欺欺人。
信众对神只有信奉,他们愿意跪拜,愿意向他献上自己的忠诚,可他们绝不会在梦中掰开神明的双腿,更不会把压在他身上的那个人代入自己的脸。
达达利亚自此再不会在同僚和钟离面前露出羽翼,对外只说是太大不方便,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它们为何见不得光:天使的羽毛失去流华,再没有星点的微芒,像被蒙上一层雾,边缘有变灰的迹象。
——他生了熏心的私欲,自然有了堕天的征兆。
与心魔整日整夜地缠斗、下界处理繁杂又危险的任务已然磨去了他的所有精力,达达利亚疲惫不堪,此时再叫他去钟离面前强装回那个纯善的天使,还不如叫随便一个谁杀了他来的痛快。
然而再怎么拉扯、再怎么酸涩,最终还是会叫“想见他”的念头占了上风。往往这个时候达达利亚就会买一大堆礼物,好让钟离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死物上,不必也没空来探究他那如墙角青苔般滋长的阴暗心思。
有时达达利亚会苦中作乐地想,或许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如果隐而不发、装聋作哑对两个人都好,那么他的确该学着为大局做出牺牲,尽力粉饰太平。钟离已经为他让步太多,自己不能对不起他。小王子毕竟已作当年,达达利亚不可以再肆无忌惮地任性到底了。
可达达利亚又无比迫切地希望能离他再近一些,感他所感,痛他所痛。两个人一起,总好过独自承受。某次下界,他奉命去绞杀一群失控的魔物,一时不察被怨气缠上了。黑暗会放大心底的阴私,可达达利亚并没有冲去赫开普罗,而是做出了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天使举起镀着神光的利刃,尖头调转,对准了自己的心口。那点寒芒贴着皮肉转过,刺出一圈痕迹,在将将要捅进去剜出心脏之际,疼痛唤回了他的神智。达达利亚松开手,冷汗浸透了衣衫,有风吹过,竟让水火不侵的高阶天使打了个寒颤。
达达利亚这次特意等心口的伤好全了才敢再回七重狱,他强装无事发生,甚至一扫往日的沉默,自落地起就一刻不停地向钟离絮叨些琐事,但还是叫钟离一眼看穿了。
“你不高兴,”魔王说,“有心事?”
“怎么会,”达达利亚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我挺高兴的啊,你看,我还给你带了甜点。”
“我见那些人类都在排着队买,味道应该不错,”他装得天真,甚至开始若有似无地撒娇,像年轻时常做的那样,“等了好久才轮到我,快趁热吃吧。”
钟离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人去管那盒糕点:“你的眼睛不是这么说的,看向我的时候,它说它很难过。”
达达利亚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维持住:“你看错了。”
钟离忽然换了个话题:“你的翅膀,怎么回事?”
“啊,”达达利亚的脑子快要锈死了,也没精力去探究他怎么发觉的,只是木然地撒谎:“可能进来的时候没注意沾上了。”
钟离难得正色,他敲了敲扶手:“不许骗人,这明明是心魔。你在想什么?”
达达利亚就再也笑不动了。他的嘴角落下去,抿得很平,一言不发。
他心说我在想怎么进入你,怎么把你摆成好看的姿势,怎么让你哭,让你笑,让你高潮,让你的喜怒哀乐因我而起。我在想怎么才能永堕魔间,怎么才能一直陪着你,怎么才能替你受过。
如果不能,那就再尝一遍你的苦楚。你离我太远,我想靠你近些。
可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回道:“别再问了,让我陪着你就好。魔王大人,一年有那么多天,总得允许某一天的我心情稍微不那么高昂吧。”
“一直保持快乐也挺累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