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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开得慢,从华北到华南需要一天半才能到达。
因为是上世纪的老古董,普通车厢混杂拥挤,达达利亚出钱,给自己和钟离定了两个单独的包厢。
达达利亚夜不能寐,翻来覆去到凌晨两点,实在躺够了,决定出去抽支烟。
没想到一开门,钟离正坐在窗前,捧着茶杯,不知在思索什么。
门板被拉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十分突兀,钟离闻声回首,在熄了灯的黑暗中,那双金眼瞳显得格外粲然,照得达达利亚从头惊到脚,下意识把掌心的烟盒和打火机背到身后。
“睡不着?”钟离说,“要出去么。”
达达利亚撒了谎:“哪里,打算去趟厕所。”
“你怎么不睡?”青年问。
“难得来一次内陆,想多看看。”
达达利亚闻言望向窗外,泼墨的夜色笼罩着黝黑的戈壁,枯草拧成的地平线随火车的行进而不断起伏着。
他翻开钟离对面的坐垫坐下,烟和打火机被塞进了兜里:“到青海了吗?”
“是,”钟离说,“已经过了西宁了。”
“啊,”达达利亚笑了下,“原来今夜我在德令哈。”
钟离和他对视,面上露出这么多天来达达利亚早已熟悉的、独属于人鱼的认真到甚至显出某种单纯的神情。
果不其然,钟离开口说:“今夜我在撒哈拉。”
达达利亚习惯了他的天马行空,顺着他的话开玩笑:“撒哈拉还是不了吧,沙漠晚上太冷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钟离说,“撒哈拉在赤道上。”
“……有没有一种可能,”达达利亚笑得无奈,“我是在表白,而不是和你探讨地理题或平仄韵。”
出乎意料的,钟离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双手握着茶杯,那还是路过布鲁塞尔时,达达利亚为他买的。
被细雨斜风润湿的布鲁塞尔,和被干燥苍凉抽空的德令哈,似乎在此刻合二为一了。在南欧的石砖街上,达达利亚的耳机里响起的是Beyond的《情人》;而此刻在大西北疾驰飞掠的车厢中,即使没有音乐,达达利亚的耳朵里也一样灌满了自己急速鼓动的心跳声。
好在钟离听懂了,也回了句开玩笑似的话:“你所谓的告白就是把我比喻成姐姐?”
没有决绝地否定,还给他留了点面子,达达利亚松了半口气:“你这对浪漫过敏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很坏气氛吗?”钟离露出个浅笑,“我还以为你会憋到我们分开那天为止。”
“嘿,”达达利亚举手投降,“我错了,不提那么伤感的事好吗?就今天晚上,让我圆一下梦。”
“要不然怎么说你笨呢,”月色投入那汪金湖,溅起星点的泓光,“我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奇怪,明明不在吸烟区,打火机也好好地待在口袋里,怎么灼烧的尼古丁好像已经顺着呼吸扩散到了全身,让达达利亚产生了某种飘然的晕眩。
“我天资愚钝,”达达利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可不可以为我解释一下。”
“小朋友,”钟离对他笑了笑,“我活了六千年,能在火车上和我聊一路动画片的,你是第一个。”
达达利亚仍吊着的半口气险些没绷住:“……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啊。”
“正因难能才可贵。”
“好吧,那我权当你在夸我。”
“不是自我催眠?”
“喂——逗人也要有个限度好吧。”
两相对视片刻,都忍不住笑了。
“好了,小朋友,”钟离说,“现在可以安心入睡了吧?”
达达利亚一挑眉:“不行,话不说明白我不走。”
“那我换个称呼,”钟离掸了掸杯壁,“男朋友,现在能安心去睡了吗?”
“真的吗?你想好了?”达达利亚坐着没动,“我可没有鱼尾巴哦。”
“没关系,你男朋友略通法术,想人就人,想鱼就鱼。”钟离说,“这话该我反过来问你:水底没有空气,你可认真考虑过了?”
“水底有你就够了,”达达利亚说,“我饮爱止息。”
日记/海子*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撒哈拉的故事/三毛*
每想你一次,天上就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
每想你一次,天上就掉下一滴水,于是形成了太平洋
撒哈拉啊!在你的怀抱里,做过没有鲜花的新娘,在你的苍穹下,返璞归真
(*注:均为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