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死。

安乐死……安乐死……

我的大脑轰一下炸开了。

思绪宕机一样空白，又混混沌沌填装进同一个词眼。

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扯着嘴角笑了：“别骗我了。”

教员沉默以对。

我看着她，希冀得到一个想要的回答：“你是骗我的吧？”

教员却说：“但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我都不愿这样‘骗你’。”了却了我的念想。

胸前的鼓动又开始猝然发疼了，我扼住一口气，硬是逼迫自己要镇定：“可你说大概率……总……总还有其他可能性的吧！”

“没有其他可能性。”教员打断我的话，态度坚决，“就算有，也不可能有。”

她说出的话实在矛盾，叫我无法理解。我困惑的望着她，努力要看透她。

她有所顾忌。

可她在顾忌什么？

我出奇的镇定下来，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想要对她的内心探个究竟。教员回视我，坚守片刻，避过了我的眼神。

她难得一见的抽出了一根烟，但她没有点燃，只是搓着烟身，把那根烟放在鼻下闻了闻。

我在她脸上看到了不似寻常的浮动，她总是冷静的，而现在烟草的味道在强撑她的情绪。

“你说的对，确实有其他可能性。”她终是承认道。

“但即便不安乐死，他也只可能被充作实验用犬，成为实验室里活体的肉盾，到时候会生不如死。”

教员捏紧了手中那根烟，“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此刻，她密不透风的武装裂开了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

她是不愿他死的，可她没有办法。他终会被报废，无论是安乐中即刻死去，还是实验中痛苦的死去。

“所以你才会说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我述出教员先前的话，可又隐隐觉得哪里衔接不上。

眼前这个人，她有着严丝合缝的教条主义，绝不会将不确定的结果轻易宣之于口。所以她是预先就知晓了小狗必死的结局，而基地的审判结果也不过是对她答案的验证。

可是为什么？

我不禁问出口：“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你们还在修正他？”

徒劳的修正，和既定的结局，这其中有巨大的冲突。

做这样的无用功，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在隐瞒什么？Alas？”

我想到了那张混淆视听的「数据异常」报告单，带走小狗的工作人员，他们对小狗的细况毫不知情。

我轻轻的问出口：“你隐瞒了他有缺陷的事实，对么？”

教员搓烟的手顿了顿，细烟被折弯。她看向我，似乎对我的洞察感到震动。

她定在那里，迟迟没有动，无声回应了我的猜想。

她颓然道垂下了手，变了形的烟在她手心里不堪一击的摧折。

“你知道，伴侣兽是最看中基因天赋的。相貌的天赋，学习的天赋，善察人心的天赋。”

她忽然开口道，似乎在说不相干的事。

“现在想来，他真的很有天赋，很小的时候就懂得利用自己的劣势邀买人心。”

“事实上，他也一直都隐藏得很好，他骗过了所有人，我曾引以为傲。要不是遇见你的话，他或许会就这样隐藏一辈子也说不定。”

教员沉出一口气，似乎陷入到回忆中。

“老师明明警告过我的，要小心这些小东西。而我把他藏起来，给他新的身份，比对待其他雏兽更严厉的教导他。明知道很难，我却还想赌一次。”

“是我太天真了……原本只是一个很小的突变位点，没想到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教员纤细的眉毛蹙起，平添几分悯然，“那时候，让他平静的死去，就好了。”

我听出她话语里的气馁之意，摇摇晃晃站起来。

“你放弃他了吗……”

让他平静的死去这种话……

我不死心的问，“你不要他了吗？”

教员侧着脸：“他是我犯下的一个错误，我有义务修正。”

“修正？你说的修正，就是任他去死吗？”

我踉跄的朝她走过去，而她始终不愿看我。

“你当真以为，修正得了吗……你以为你犯下的错误可以被修正，可基地，研究组，他们会放过你吗？”

“你想一想，一旦他们发现他无法修正，疑心当年的事，要查出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他们会对你的失误追责，那将是你一辈子的污点，你现在努力的一切都白费了……”

“就算他们不追究你……那你自己呢？他死了，你就能原谅自己了吗？每当看到他的父母，他的胞弟，你难道不会愧悔吗……”

我抓住教员的肩膀，“别做让自己抱憾一生的事……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还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