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我妈还在昏迷。我给了我一张纸巾汗，我忙不迭问她怎么回事，怎么发生得这么突然？我白我一，说突然倒不突然，前些日妈摔了一跤，到医院检查没发现什么问题，今天起来说心有些疼。我埋怨我：开始怎么不告诉我？我辩解：咱妈不让说的，她不想惊动你。

我妈没有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纠缠，而是要拉着我多说些话。我劝她

我妈总是不时地过来抱着我哭。我就是想安她，都不知应该从哪里开始安。那是我第一次从我那里听说了“离婚”这个词汇，我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悄悄地跟我解释：就是咱以后不能住在一起了，你、我、爸爸、妈妈，都要分开了！

然而，曾经在婚姻的狂风暴雨中抱着我的这位母亲，却还是最终要离我远去。

所以当我长大之后，我越发谢自己的父母，尤其是我的母亲。尽波折重重，但她与我父亲相守到了最后，甚至在父亲过世后，也没有选择另嫁而重新开始。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如今我与妻争吵，与当年的恋人重逢。如今我明白了婚姻的跋涉究竟有多少苦难，所以我谢她所的一切——她的争取，她的挣扎，她的艰辛，她的持。她是一个那样完的榜样，只是我满心羞惭，我没有到她的万分之一。

那个年代离婚虽然较现在要少，但也绝非罕见。我的同学里有就有来自于单亲家的。他们通常比别人沉默，走路低着，后会有其他学生和家长指着他们窃窃私语。离婚是父母的不光彩，却常常集中地反应在孩的上。那些指指的人们不见得有多少恶意，也许他们在同情孩、在批判父母——怎么能离婚呢？古代媒妁之言乃至指腹为婚的都有，别人能过得下去，你们怎么不能？

医生说我妈的问题不小，但也不是毫无办法，总之解决方案是心脏搭桥。这病放从前是绝症，但现在搭桥手术不算太复杂，经济上也可以承受，此类病人多活二十年的都有。听到这里我们好歹松了气，但医生又说：“你们母亲年纪太大了，手术有一定风险，能给这个年纪的病人手术的医生正在国外开会，明天晚上回来。我建议你们等等。”

我们当然听从医生的建议，这一天时间就尤为关键。我推掉了所有的事情，在医院里寸步不离。我妈昏睡了足足十四个小时，第二天睁开睛，过了好半天才回神明白自己在哪。她今天神不错，起床喝了一大碗韩晓熬的玉米糊。然后我妈问我她是什么病，我不敢说实话，就说要一个小手术，正等医生呢，晚上医生就回来。我妈想了想，别有意地说一个小手术还要等医生啊？我“额啊”了两声，说：听医院安排呗。

生病这事情，似乎向来与母亲绝缘。倒不是她真好，而是有情况也尽量瞒着。大一时有一回我三天没找着她人，回到家问她怎么不接电话她说手机电池了问题。结果很多年后我从老房的一个书桌屉里翻一张住院单，才知她那时候扭着了脚。

第43章

那个时候我恨我的父母，恨他们让自己的孩陷于这样的恐惧。但与此同时又可怜地祈盼，祈盼他们千万不要离婚，不要让我成为一个破碎家的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