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们多半记得的是他那个并不好听的绰号“方血脓”，那一张张笑着打招呼的脸上挂着如一辙的轻蔑。怪不得别人看不起，方灯也知父亲窝。他年轻的时候就没有正当工作，靠着一些别人不愿意的活计谋生。比如说，谁家孩恶病夭折，通常就会给方学农，只需付他几个钱，或者一些米、面也成，他就面找地方把孩埋了。又或者岛上有丧事，扛尸、抬棺、撒纸钱这些他都拿手。实在没有此类活的话，替人清理便池、收收垃圾，只要能够换来足够糊的钱他都愿意。方学农没什么胆量，也没脾气，任谁恶言相向都笑嘻嘻的，平日里也不修边幅，有闲钱就买酒喝，所有人都把他当一个笑话。也不知是哪一个促狭鬼起的，大家就依他名字的谐音叫他“方血脓”，他也照样应着。跟同母异父的妹妹朱颜一同在外那几年，方学农起初只打打散工。他酒喝多了，不了纯粹的力活，方灯记忆中的孩童时代总是饱一顿饥一顿的。后来有一天，朱颜姑姑在他们住的棚屋里扯了块旧布帘，方学农拉着小方灯在门外屋檐下坐了一下午，无论女儿问他什么他都不吱声。傍晚，方灯看到姑姑了几张钞票到父亲手里，她很清楚地记得那时太刚落山，天有些暗，姑姑发丝凌，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但是方学农接过钱就哭了，晚上喝酒砸碎了瓶，一直醉到次日黄昏。再后来，他就时常从外面带回不同的男人送姑姑的房间，然后坐在外面喝酒，再从姑姑手中接过或新或旧的钱，给他们三个买吃的。朱颜死后，方学农在外也混不下去了，就带着方灯回了瓜荫洲，打算重新起旧营生。他时常恬不知耻地看着方灯笑，说再熬几年，闺女就可以给他养老了。平心而论，方学农待方灯不算太差，他自己低贱到尘土里，但也有一顿没一顿地带大了唯一的女儿，并且也没怎么待过她，最多喝多了拿她气，发发酒疯，扬言要把她卖了。可近几年方灯也不太怕他了，卖了她，他连饭都吃不上，醉死也没人知。他发酒疯的时候她也不怕，不久前就有一回，他喝多了，无理取闹地支使方灯这那，方灯写着作业，没有理会，他无名火起，揪住女儿的发就往墙上撞。方灯挣扎了几下，疼得发麻，还是摆脱不了他，急得抬朝这醉鬼的肚踹了一脚，一下就让方学农住了手，跌坐在墙角许久站不起来。第二天他酒醒了，嘟嘟囔囔着肚，却也再没提昨夜的事。方灯有时会疑惑，这世界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女人蠢到给她父亲那样的人生儿育女。但假若这个女人不存在，她又是怎么生的呢？莫非她是抱养的孩？可方学农养活自己尚且困难，哪里会伟大到收容一个和自己毫无瓜葛的弃婴？有一段时间，大概在上小学之后不久，方灯怀疑自己是朱颜姑姑和别人生的孩。她甚至怯怯地姑姑叫“妈”，姑姑从不应她。她叫得多了，姑姑就会不耐烦地把她推搡开去。至今方灯也没搞清楚自己从何而来，不过她已经学会了不在乎。她是捡来的也好，方学农亲生的也好，姑姑生的也罢，对她而言都没有分别。她还是那样长到了十五岁，再过几年，她就能自己的主了。方灯像平时那样坐在窗就着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