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榔见韩希盈开始抹泪，叹气：“顾公，俺一个死了婆娘的老鳏夫，阿盈肯跟我，不嫌弃我，是老天赏的福气。俺老家是青州的，咱两个本想到青州开个大铁铺凑合过，但那里闹民，阿盈就说回松江，她到底熟悉些。公，俺知阿盈吃过衙门官司，她那时小，湖涂不懂事，公大人大量，莫怨恨她了吧？”

但显然，活得很狼狈。

“香园。”韩希盈说，气很柔和，看杜榔的神，也无嫌弃之意。

思及杜榔毕竟下河救了自己，顾寿潜拱手致谢。

韩希盈若不是作犯科，一个松江世家的千金小，还是一房嫡女，怎会沦落到今日境地。

乔一琦虽还要老些，但毕竟是个游击将军。

她于是指指杜榔，继续：“二少爷，鞑打军堡时，我逃了来，遇到榔相救，我便跟了他。”

韩希盈在如此不堪的境遇中，只向他单纯地忏悔，而没有试探着求助，反倒令他动了恻隐之心。

昔日梦中人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烈火留痕的面颊上。

又是须臾沉寂，顾寿潜皱皱眉，终于还是向韩希盈问：“你去见过你二伯吗？”

杜榔告罪：“委屈公了，是小的家里，实在没有面些的衣裳给公换上。”

她的动作幅度一大，就了另外半张疤痕累累的面孔。

杜榔连连摆手：“呀，公折煞小人了。公可觉得好些了？若不嫌小人脏，小人就背着公往城中走走，有轿车的，公就坐上，小人跟着跑便是，直到见着公到了那啥……啥……园……”

半的衣袍则令他打起寒战来。

顾寿潜扶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说此事，有劳榔，送我一程。”

边的惩治，他此际也应该下床，拂袖而去才对。

顾寿潜想起来，去岁的确听说，乔一琦乔将军，在北边被鞑杀了。但他们顾家与乔府从无情，因了韩希盈的原因，更不会上门吊唁。韩希孟对此事则恍若未闻，顾寿潜哪怕于好奇，也不敢探讨韩希盈的下落。

杜榔应着，小心地去搀顾寿潜，二人走到门时，韩希盈幽声：“二少爷，求你，莫告诉我和郑，郑姑娘。我和榔，只想在松江吃一饭。”

还有姓郑的贱人。

韩希盈捕捉到顾寿潜的睛里，并未霎时涌上昔日之仇的怒火。

顾寿潜不语，心却升腾起一奇怪的觉。

“哎。”

顾寿潜摆摆手：“知了。”

今日才晓得，韩希盈原来活着。

“哦……”韩希盈很有分寸地只敢发一个语气词，心中却冷笑，我自然晓得你们不住那，但住在香园里的那个死老婆，我会去收拾的。

顾寿潜澹澹：“我们如今，不住那里了。”

顾寿潜看向一副风霜老相、面容陋的杜榔，估摸着这男只怕有三十好几了。

他即使立刻就自省，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终究仍在回到文哲园后，命小厮来，给了蹲在门的杜榔五两银。

韩希盈将摇得拨浪鼓一般：“我没有脸再回去。我只去看了我娘的坟，我二伯和伯母将她的坟修得很好，给我爹爹的位也留来了。不晓得我爹他如今，在哪里传教，骨可好。”

几乎同时，韩希盈已噗通跪了下来，放开音量，颤声：“二少爷，我当年矇昧愚蠢至极，对大卑劣行径，这罪孽，活该有报应。我，我也得到了报应。”

走漆黑的夜时，凉风迎面来，拂在他的额与肩胛，仿佛减轻了那几火辣辣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