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珠亦无奈唏嘘之：“卢公，张参将在苗平叛，被御史参了好几本，又是援应不及时，又是杀良冒功的，绍兴坊间说起，多以为是诬陷，但朝廷已将他下狱五年了。张参将最为卓绝的，是善造、善用火。我在福建海上，见过弗朗基人火的厉害，故而更希望善火的老爷们，能为朝廷效力。巧了，将军要去兵侍郎的东床，媒人恰是神机营的提督，神机营不就是火的么？而徐翰林，本就重视火。所以，我就写了这封信给徐翰林，又当面与将军说了原委，看能否奔走营救张参将。”

他仿佛神游云端，又脚踏实地。

他在池的粼粼波光中眯起睛。

郑海珠并未抵他这本能的反应，而是越发坦地迎着卢象升的目光。

卢象升这些时日，常听郑海珠直白地表示，想在江南另设军武学堂，如造举业的国监或者着名书院那样，训练懂兵法、识火的年轻人，故而适才听到“参将”二字，并不奇怪，只如此前听说能结实秦良玉那般，起了兴。

他于是直言：“郑姑娘自谦了，什么傻不傻的，你也不是见谁都去请托。你必是遴选过的，不但要有或可上达天听的路，还要与你是同中人，比如将军。”

卢象升没有想到，自己对于从文与练武的困惑，对于帝国未来危机的嗅觉，对于人生图景的规划，会被历来从未平视过的群里的一员，丝剥茧，定个明白。

郑海珠毫不掩饰地：“公说得不错，我欣赏祥麟，信任祥麟。他这样武臣世家的聪明人，再明白不过，去岁努尔哈赤自立为汗，朝廷就会越来越需要用兵用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多希望自己是男，能科举仕、能以官职领兵，可惜我不是，我是女，考不了科举，不了朝臣，领不了兵。我只能用我自己琢磨来的方式，尽一个大明民的绵薄之力。这方式便是，挣钱，为秦将军、将军、张参将，哦还有卢公你，我要为你们这样的人助力。你们也不可叫大明百姓，被欺辱蹂躏。”

此刻他稍加品咂，更不觉得郑海珠的这番话，有什么可笑之。

二人回过，但见韩希孟的堂妹，韩希盈，与顾府大儿媳沉氏，并肩立在月门。

“我去钱，给你们助力。你们不可教大明百姓，被欺辱蹂躏。”

卢象升外表斯文相，本其实刚勐。

“卢公，我的确喜把万事想得简单些，想到了就要去试着。什么徐徐图之、城府沉、不锋芒、和光同尘、明哲保、见好就收，这些在我看来，都不是什么好词。男追求这些，是真没息。我们女也好不要效尤。”

，从史载来看，辽东巡抚熊廷弼举荐他狱后，他在抗击后金的战场上兢兢业业，是个合格的血汉。

卢象升闻言，饶是他对郑海珠并不低看，也难免霎那间“你想得太简单了吧”的神。

“阿珠……”

卢象升听到最后，顿觉膛好像被敲了一记，不勐不重，却余音鲜明。

郑海珠继续：“卢公，我一个行商卖货的，也不会在话说、事手之前，先纠结犹豫是否招人笑话，或者给人添麻烦。我提我的，对方可以拒绝。不拒绝，就说明我所言所行，没那么傻，就说明，这事说不定有戏。就算营救张参将狱没戏，我还提了第二桩请求，可否查访到张参将的亲随将，我们礼聘来松江研发火，届时卢公也可以一起参详。”

不意再一听，这位张参将竟然在坐牢。

一声柔腻的，仿佛着茶要吞不吞的女声，忽然在卢象升和郑海珠后响起来。

他喜明火执仗地主动击，和那些或鸷或懦弱的男有天壤之别。

但前这朴朴素素、眸光沉静的女，用无华而脆的语言，令他的思绪，开始在时间之轴上，忽然舍弃目下的境地，往前奔驰。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传达着最不简单的雄心壮志，以及，献给男的最不简单的期冀。

他一次听到，将“不锋芒”、“和光同尘”这样的官场至理，视作没息的论调。

十七岁的卢象升，有世家宗族，有授业恩师，中了秀才，游历过江南，更遍览四书五经外的庞杂群书，已算得大明年轻人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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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象升蹙眉，非因被冒犯，而是在细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