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北遂在敬茶之后，诚恳：“不瞒郑姑娘，吾家虽在杭州，但自祖父起已家中落，平素俭省，此番多亏郑姑娘谋划策又康慨银，在下才见识到了不少上等丝货。”

郑芝龙聚会神地察看，承北则赞：“郑姑娘果然是行家。父亲说，辽东那边识货又穿得起绫罗的人，无非三类，一类是大明官卷，另两类是蒙古和李朝的贵族。杭锦秋衣衫，杭罗夏裙，去岁货到辽时，赶在大雪封前，蒙古和李朝的商人先就买去不少，腊月里，辽的几位大人又要赏赐手下、给自家女卷们置办年货，一下就包了圆。”

唐伯取来笔墨纸砚，添磨墨后，郑海珠执笔，在纸上先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大明帝国东国境线，然后估摸着大略距离，画辽东半岛、朝鲜、日本平、松江府、杭州府、岱山岛、台湾岛七个圈。

郑海珠有现代人对于纺织面料的基本认知，又在绫罗绸缎琳琅满目的江南生活了这一阵，已然瞧两块料的门。

郑海珠一愣，旋即摆手：“公多虑了，我若是那疑心的小家气，当初又如何会毫不犹豫地将本钱给你父亲。”

是两块细漂亮的料，一块提，一块素面。

承北以为她暗示赚不能寒碜，忙：“郑姑娘，家父一回不算小打小闹地吆喝自家买卖，必要先给府台老爷、总兵官、几位参将打好，故而三千两白银的本钱，四千两的赚里，一半都孝敬去了。吾家虽捉襟见肘了数十年，但穷不穷心，在此事上，绝不会诓姑娘。”

又转向唐伯：“有劳唐伯，可否给我纸笔。”

她捻起料的边角，告诉郑芝龙：“你看，这是杭锦，这是杭罗。杭州府过南宋都城，杭锦承自宋锦，虽没有宋锦原产地苏州的图桉那样极致细，传下来的本里，纹和草，却有南宋画院的遗风，古朴静。杭罗也是宋时传下的本事，轻如云雾，薄如蝉翼，但一也不透，牢度也够，轻易未必能扯开。”

“公，一官弟弟，既然了商人，没有不想把买卖大的。你们看这张图，辽东、朝鲜，将军熟悉，平、岱山、台湾，颜大哥熟悉，后两个已经是他的地盘了。松江府，有我和一官，杭州府，有公。公是有功名之人，一官虽然最小，却在澳门长大，见识胜过多少老江湖，我呢，运气不错，在松江府结了些情。”

他虽中了秀才，但知浙江人文荟萃，自己这般资质，又未拜在名师脚下，父亲也不是什么朝中大员，如此情形，要在本省举业里更上层楼，实在难得很，不如早些转为买卖人，毕竟家祖辈就是山西商贾。

郑海珠停了停，一字一顿：“我们大可像那红夷人的东印度商社一样，也开个海上大商号。”

因而，这回父亲赞不绝的郑姑娘，承北有心结，杭州府和松江府这样近，或可联袂经营字号、引荐各自人脉。

说着，他取所带的包袱，打开给郑海珠看。

北忙来到院内石桌前斟茶，举手投足间颇有些殷勤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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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海珠听完，半是兴奋半是惋惜：“公你看，我那时就与你父亲讲，徽商那样了不起的队伍，倒腾我们松江的棉布，多走陆路往京师，鲜有能从登州渡海到辽东的，毕竟离建州女真近，有太平地方的钱能赚，何必冒险。但将军就不必怕这些了，所以这门生意，真的值得下去。可惜这一回，本钱少了些。”

看大明英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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