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思齐听着听着，心砰砰快起来，以为是阿珠特意给自己绣了新的烟丝袋，但听到最后一句，才蓦地哂然。

颜思齐拿起一个细观，但见三寸宽的丝绸翻盖布袋上，绣着自己在日本平港的执事官家中才见过的宋画鸟。

颜思齐犹豫：“称呼人家千金大小为匠，不妥吧？”

统领曾上奏朝廷，询问是否要与弗朗基人开战，皇帝却说，发生在大明疆土之外的纷争，也不知谁对谁错，况且商人是四民中最低贱的，泱泱大国，何必为了海外的一群贱民，兴师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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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对面的郑芝龙，已开谈生意：“请问阿珠，你们绣这样一个烟丝袋，费时几何？”

又忙掩饰：“靠商税来补田赋缺，养官养兵的堂堂天，竟此言！”

船船尾那些手，断断续续听到他们的话，也从方才的一边吃饭一边嬉笑闲聊，变得沉默起来。

郑海珠指指颜思齐腰间的海豹烟丝袋，柔声：“在岱山时，将军问你这是什么，你说了，我才晓得，原来倭国已从弗朗基人那里引了烟草，有钱有势的男，不仅烟，还特别在意烟袋的好看。颜大哥，丝绸和海豹一样，保、防，适合装烟丝。绸布又能清洗。这个竹刻的吊牌呢，也比你这铜质的好，不会生锈。我觉得，在倭国，一定很好卖。”

颜思齐眉渐松，嘴角终于浮起温和的笑容，咬一鹿，赞郑芝龙手艺甚佳，又扬声招呼其他手也敞开肚吃，大不了明早再去附近林里猎一。

这茫茫大洋的秩序，不该是这样的！

不过，颜思齐心襟本就比寻常男开阔许多，思及方才阿珠冬地上船、朝自己笑走来时，神是见到亲人的朗朗喜，全无半分羞赧局促，他不由再次对自己说，莫胡思想了，有这样一个好妹，已经是他颜思齐的福气。

她停一停，补充：“当然，若价码有诚意，还是可以请到韩小的徒弟们的作品。”

那圆牌上也以浅刻琢的方式，凋一丛兰草，与袋上的图桉呼应，技巧与意境，皆为上乘。

郑海珠吃了几块，将面前的陶盆挪开，侧从包袱里取几件事，摊开在桉几上。

原来，她想的还是买卖。

过了好一阵，郑海珠才主动夹起一块鹿，放到颜思齐的碗里：“东西还是要吃的，不吃东西，哪有力气自保和救人。颜大哥，当初在岱山岛，你就说过，倭人认为鹿是神兽，所以他们吃吃吃鲸鱼，却不吃鹿。现下回到老家，你就吃个痛快。”

郑芝龙也拿起另一个烟丝袋来看。他自小在开埠后的澳门生活，各样本土和舶来的好东西见识过不少，此刻亦被如此工婉丽的手作品所折服。

大明海商，史学界称为没有帝国的商人，他们在大航海时代里，完全不像西欧列那样由皇室、贵族或者新兴资产阶级全力支持海贸。

郑海珠侃侃而谈：“绣工有繁有简。难的大约费时十天半月，简单的三五日便能绣好。竹凋的工时省些，慢的三天，快的一天。算上丝竹的料钱，每个烟丝袋的成本在五钱银到一两半银之间。松江府善绣的人家很多，得够人，无锡的竹凋匠人也有不少在松江讨生活，所以订货量大也不怕。只是，我带来这最为上乘的宋画烟丝袋，乃我主家的韩大小所绣，绝非凡品，属于国家级大师作品，便是德川家的贵族，也未必钱就能买到。”

郑海珠原是晓得1603年菲律宾华人被西班牙人几乎屠尽的历史，此际听颜思齐真实的叙说，才知这样的惨祸，在海外华人上不止发生过一两次。

颜思齐一认，这是倭人用的烟丝袋。

布袋与另一个长条型的衍棉丝绸一起，通过编织结实的锦带，与一枚竹制圆牌连在一。

“国家级大师？”

“颜大哥，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临近黄昏的斜晖映照中，郑海珠看到，无论是颜思齐已见沧桑的面容，还是郑芝龙少年英武的眉，都被一难言的怅惘所笼罩。

温和守信、崇尚和平易获利的华商，面对以血腥掠夺和民为目标的西荷兰等海徒，只能靠民间抱团、畜养私兵来求得一线生机，真的太令人唏嘘。

颜思齐还在咂摸这个词，郑芝龙却很快找到了日语中的对应词汇：“唔，就是匠，仙人。”

郑海珠却赞同郑芝龙：“没什么不妥，匠人并不低人一等，我恰恰觉得，匠人很明。”

而郑芝龙的回忆，更令郑海珠倍难受。

“靠！”郑海珠忍不住一个现代人的标。

善良者任人宰割，罪恶者大杀四方，哪有这样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