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木匠平放在院里一条麻袋上，面盖着一个白布袋。

张木匠平时没什么疾病，怎么突然人就没了？真的假的？大伙不敢相信，但当儿女的怎么会开这样的玩笑？看来是真的。

小墩说，他的父亲这些天一直在人前抬不起，屯里人都不正看他，有人见了他就吐唾沫，背后说他没德行，狼心狗肺，怂恿小墩说叶家的坏话，还公开在社员大会上批斗好人，良心让狗吃了。

“撞木工房的石墙上了，没救了，早断气了，我可怎么办呀……”

大队民兵连长宋连义安排民兵连夜将情况上报公社派所，同意幸福屯为张木匠发丧。

“张大哥，你不该走呀，你驾鹤西去，让我无地自容，你知我的心有多痛吗？”

“小墩，你先节哀，”喜鹊上前急着问：“你爹撞哪儿了，真的没救了吗？”

有人去看他撞墙的地方，那是老磨坊的石墙，石墙上血迹斑斑。

经过大队民兵再三询问，小墩承认，今天祭奠他母亲回来，他爹和他又吵了一架，他爹他、打他，让他去给叶家认错，他不仅不去，还气急败坏地摔碎了木工工。

张木匠真的死了。

照幸福屯的规矩，有人去世，停尸三天，全屯吊唁。

小墩被大伙围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我爹没了，我不孝，因为得罪了叶家，全屯的人都冷看我爹，骂我缺八辈德，说我有人养没人教，说我爹不教父之过，我爹窝不起，就一撞死了。我爹不该死呀，我有什么错，你们说，你们说呀，这是什么世？还说不说理？我爹没了，以后让我怎么办呀……”

在屯里人的张罗下，特别是喜鹊跑前跑后，三天后，张木匠下葬，幸福屯从此失去了一个好人，失去了一个好木匠。

牤征求王奎队长意见后，组织一伙人在木工房连夜搭起灵棚。

没过多长时间，生产大队民兵连长宋连义带领两名民兵赶到，现场察看了一下情况，小墩和王奎队长被叫到一个屋里问询。

这时候，幸福屯东的木工房聚满了社员群众，王奎队长和牤早就到了。

怎么回事？大伙急匆匆奔向小墩，想问个究竟。

之后，小墩说他要离开幸福屯，永远都不回来。傍晚的时候，小墩消气以后回到木工房，发现父亲已经撞死在了老磨坊的石墙下。

叶坤老师听说了张木匠的死因，心里七上八下，翻江倒海，难过不已，他从来都觉得张木匠是个好人，也没觉得小墩有多么可恨。

张木匠的死对全屯人震动不小。张木匠以死明志，可悲，可叹，可休矣！

叶坤第一个跪在张木匠的灵前痛哭不已。

叶坤老师让小梅回家照顾弟弟小光，他也急匆匆赶到木工房。

大伙没有再继续追问小墩，纷纷向木工房跑去。

死者已矣，幸福屯老百姓驴拉磨的日还得继续。

今天上午，张木匠拉着小墩到他母亲坟烧纸，祭奠他的母亲，张木匠让小墩在自己母亲坟前忏悔，小墩不思悔过，认为自己不仅没错，还有功，将来谁跟他作对，他就跟谁斗，绝不妥协。

这些天，张木匠到无比窝，经常和小墩发脾气，叶坤老师被放回来以后，张木匠三番五次让小墩去给叶坤老师下跪磕，赔礼歉，可是小墩就是不肯，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事情很清楚，小墩言语里不藏半句假话，他不是一个说谎的人。

王奎队长吩咐人，去通知大队民兵连，要验明张木匠份，证明死亡原因。

院里临时生起了一堆篝火照亮。

张木匠亲属都赶来吊唁，起初还有人数落小墩，后来又觉得他可怜，毕竟此时他是最悲伤的人，人死不能复生，怪罪他又有何用，所以，没人再和他理论。

门的其他邻居，循着声音向屯东张望。

“我没有错，我爹也没有错，他为什么让我认错？”小墩在民兵和王奎队长面前只有怒气，没有泪，“我爹死得冤枉，是让大伙给窝死的，谁窝我爹，我跟他没完，请大队民兵为我爹主，我要给我爹讨个说法。”

一会工夫，看见小墩走过来，上系着一条白布带，到大人跟前就下跪，哭喊着说：“我爹没了，我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