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正说到兴上，掀开被角，手拄着下颚，侧着继续说：“还不止这些，人家叶坤老师会画，谁家老人去世了，很多都请他去画棺椁，画一幅十二孝图九块钱，画一幅二十四孝图十八块钱，这钱不能不给，不能不要，不能少给，不能少收，这方圆百里哪年不得十个二十个老人去世，咱们东北人死要面活受罪，为了荫及孙后代，砸锅卖铁这钱也得。算一算，这一年下来又是多少钱？哎，不说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咱没那个本事，就得认穷命。”

她之所以提起这件事，是有意让她有所顾忌，避免调查组来了，找他谈话，她无遮拦，不给叶家留余地。

“你说得没错，但你挡不住谁家不生孩不死人，大人不衣服，不能让孩光膀光，男孩行，就了，女孩还能着呀？还不羞死人？就是单衣对付穿，总得一棉衣棉吧？

邹杰心知肚明，但还是有些不信：“差距有这么大吗？“那……他家的钱是怎么挣来的，粮是怎么攒下的？”

邹杰说：“现在都是一衣服新三年旧三年，补补又三年，谁家总衣服？能有多少活？”

“耕会战上结束了，我也要结束在幸福屯蹲，撮合乔万福和秦小玉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这事不能有无尾，我想最好抓时间把她俩喜事张罗办了。”邹杰很认真地说，“张罗这事，你是绰绰有余，所以，我就斗胆代表她俩全权委托你了。”

“可别抬举我了，把我捧上天，掉下来还是土坷垃。”

喜鹊刚睡下，一会工夫便鼾声大作邹杰却辗转反侧。

“主任，你既然信得过我，就放心好了，我没别的能耐，这件事我还能办好。”喜鹊满答应，欣然接受。

喜鹊反映的情况让邹杰心里有些不安，她一时没有觉得叶家哪里有违反政策，但潜意识里如此大的贫富差距，让她想到了阶*级。

“你说这不假，我就是个心，要是跟叶老师和叶嫂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我都听神了，你说的有理有据的，让你当社员简直太屈才了，应该咱俩位置换一换才对。”

“太会唠嗑，让我没法接了，不过，我还真得捧一捧你这块土坷垃，下就有件事想麻烦你。”

喜鹊心里明白，自己背后也没少捞到好，尤其收了主任家的，邹杰是知的。话说到自己，她担心言多有失，想就此打住。

“都有哪些，有啥学问？”邹杰急于想知。

“还没本事？我可听说你本事可大了，这方圆百里婚丧嫁娶，不少都是你跑前跑后张罗的。”

“但事实是这样吗？我们社员一年多少力？他家人多少力？就算分工不同，我们一年分红才多少钱？他家能挣多少钱？我们粮不够吃，他家一年攒的粮两年都吃不完。”

喜鹊说：“就拿衣服来说，人家是不收钱，可是谁好意思让人辛辛苦苦地白活？要么送，要么送米面，要么送山货，算下来，比收钱只多不少。”

“对呀，是这个理。”

邹杰言外之意，喜鹊也没少得到好。

喜鹊打开话匣：“也是，叶老师家是幸福屯公认的好人家，人事都让人佩服，从来没说瞧不起谁，谁家有事都到场，谁有难事都帮忙，谁家补补的活都没少求叶嫂，但话又说回来，好人家跟过好日没啥关系，人家挣钱的多，学问大了。”

喜鹊显然嫉妒，邹杰若有所思，默默不言语。

接着，就着这个话题，邹杰和喜鹊商量关于为乔万福和秦小玉张罗结婚的一些细节，直到后半夜两人才睡下。

“主任瞧得起我喜鹊，怎么能叫麻烦，安排就行了，只要我能办，大不了拱地。”

的说法应该谁家的劳力多，谁的力多，谁就分的多，得到的多。”

邹杰打消喜鹊的顾虑：“这算什么打小报告，咱们是就事论事，也不是背后对人评论足。”

“你看，我这张嘴，没有把门的，说这些啥，好像我对人家不满，告人家状似的，我可没那个意思，”喜鹊起灭煤油灯，“快半夜了，就听我嘚啵嘚了，邹主任肯定听困了，咱们睡觉，明天再唠。”

再说，总得给老人预备装老衣服吧？装老衣服的钱，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给多少不能回绝，这是有说的，死者为大，一般最少给九块钱，大家族讲究的，带刺绣金线的几件，有给九十九块钱的。算一算，这一年下来得多少？把幸福屯老百姓手里的钱划拉划拉放一块都没有人家多，你信不信？”喜鹊接着说，“去年，给生产大队一批秧歌服，说是义务的，生产大队过后还不是奖励人家四猪仔，都是三四十斤的，喂半年都成了大猪，生产大队都这么，你说跟谁说理去？”

喜鹊申明了讲：“邹主任，咱俩是话赶话唠到这儿了，你不问我，我低不能说，说了好像我向公社领导打小报告似的，既然你问我了，我不说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