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快点！”

我还未及走出宫门，太后便带着人匆匆赶到。

很少能看见当朝皇太后那么焦急失态的模样，提着裙子跑得飞快，比那些个小步快趋的宫人快多了。

太后追上我的第一件事，是掰开我的嘴，往我的喉管窥去。

“你真吞下去啦？！”

我不说话，默默合上嘴。

“你这傻孩子！！”

太后气得直跺脚，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慌忙招呼宫人把我抬到最近的宫殿。

最近的宫殿，居然是阿瑛以前还是公主时住的西宫，养心殿。

我与她便是在那儿，展开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没想到也是我们的终点。

“太医呢？！怎么还不来？”太后冲门外喊着，太医刚好进来。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我躺在床榻上，脑袋开始冒汗。

腹中的坠感越来越强烈，我疼得厉害，闭上眼睛不敢乱动。

不知过了多久，我自己都能感受到我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好在痛感也逐渐麻木，感受不到了。

一阵寒冷席卷我的全身，就好像回到了我那素未谋面的故土，一片冰封雪飘的黑土地上。

眼前恍惚亮起一道白光，白光中是爹爹和娘亲在向我招手。

白色的山，黑色的水，皑皑的白雪和茂密的森林，爹娘还有族人们，还有一群可爱的小奶狗，跑过来围着我转，他们都在迎接我的到来。

我们一起穿梭在白山黑水之间，忘却一切烦恼。

我回家了，我终于可以……

“蘅姐姐！”

一声恼人的叫喊在我耳边响起，我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有反应，有反应的！太医！”

“陛下，臣担心……”

“担心什么？救不活，朕把你们全都宰了！”

全都宰了？是萧家吗？萧家，萧家是不是灭九族了……

一行浊泪滑落，我累了，再也救不了任何人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不知哪天的深夜，四周寂静得很，就像阴曹地府一样。

可我没见着阴司，只看到几个嬷嬷。

她们见我睁开眼，互相通了下消息，有人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太后便顶着乱糟糟的发髻急忙走进来，轻手轻脚地来到我床前。

“萧蘅，萧蘅，你醒了吗？”她压低声音，怕吵到我，又怕我听不到。

我微微点点头，努力回应她。

“水……”

“快去拿水来！要温的！”太后慌忙吩咐道，嬷嬷们也马上递过来一杯水。

我的脑袋被小心扶起，垫在柔软的高枕上，太后先是用指尖沾了水，润润我的嘴唇，让水珠渗入我的嘴巴里，然后再沿着茶盏一点点给我喂水。

犹如久旱逢甘露，我的口腔瞬间溢满一股清凉。

传说轮回有三恶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所谓饿鬼，其喉窄而细，口喷火焰，不能食，故饥饿终日，不得安息。

世人若怜之，便会办焰口施食，十方野鬼，得受甘露食，勉强饱餐一顿。

饮了几口水之后，我感觉腹内空空，饥饿难耐。

“萧家上上下下都被放了，你别担心，好好养着身子。”太后靠着我的耳朵，温柔地耳语道。

“你这条命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萧蘅，你可要珍惜啊……”

太后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

“这世上还有人在等着你呢。”

我挣扎了几下，猛地握住了太后的手，见我有话要说，太后凑近我的嘴巴，仔细听。

我张张口，声带发不出声音，努力用腹部急促地呼吸两口，才终于发出一些微弱的声响：

“蓉儿呢？”

这个问题太后不好回答，或许答案我也早已知晓。太后贴着我的耳朵，小声告诉我：

“萧蓉的孩子很好，这会儿吃饱睡下了。”

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你好好养着，明日再来看你。”太后为我掖了掖被角，吹了灯，起身走出了房门。

“母后！”“嘘……”

所有人都出去了，门被人小心掩上，只留我一个人面对着漫漫长夜。

滴答滴答的水漏声，外面安静得能把每一声听得一清二楚。

我的脑海里开始闪现出萧蓉小时候的模样。

她总是安分地守在我旁边，看着我和萧丛抵足高谈阔论，拿着绣花针缝着各种衣物。

她太安静了，安静到我和萧丛兴高采烈地说着话，往往忽略她的存在。

也不争，也不抢，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我，看着这个世上唯一关心她们姐妹俩的姑母。

可最让我难过的是，一看见她，就让我想到阿瑛。

她什么都争，什么都抢，可我就是故意躲着她，不肯与她亲近。

一次次的失望，绝望，再到峰回路转，然后是新一轮的失望……

这就是我和阿瑛悲剧的由来。

我的懦弱无能，和她的执着。

即便是在一起了，我们也依旧没法厮守，不得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