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萧丛故意持着酸腐文人的腔调，搁下笔。

是我的心腹纵护在我前，替我挨了那必死的一刀。

我还向她讨了封，让她给靖远伯府一个朝中官职。不所料，她同意了。因为她知，我以前最在意的便是萧家世代军，没有仕之人。

一直到黄昏，屋外冷冷的细雨顺着窗不时飘来。

在那一刻，我脑海中放慢的走灯，现的全是她的影。

我当时望着那刀，一动不动，郑重地迎接早该到来的死亡。

尤其是女帝顾念最的靖远伯府都在被削之列，群臣静观其变，不敢多言。

恨我这般心狠，顾虑萧家一门安危弃她而去，偏偏还是用如此人心的手段。

“情难负？”

我则立在桌边，沉半晌。

说女与男同恩，可封侯拜相，那天呢？于是乎，几代下来，朝堂之上，几乎无女立锥之地，平恩令逐渐成了故纸堆里的空文，而女登内阁也演变为某些世家大族的先祖故事。

好在靖远伯府争气，次萧仲平请缨镇边，击退北蛮，保一方平安，女帝便留了靖远伯府的爵位。

我被寒风激起，起想合上窗，可是孤零零的一人走到窗前，却靠着窗坐下，默然落泪。

仕……不知若是她在端坐天位的朝堂之上，见到我的面孔，会是怎样一番心绪。

我自己则对着窗外大好的光，盯着萧丛刚刚写下的馆阁那娟秀的四个大字——情难负。

女帝虽未继位时便杀伐果断，行事雷厉风行，但一开始就如此大刀阔斧地改革，尤其是人心浮躁未定之时，自然让整个应京上下惶惶不安。

所以这些年，我在边关死战不退，最凶险的一次，敌人的弯刀直直地朝我面门劈来，看着就要命丧当场。

削勋风波之后，便是连续三年的恩科，大量的寒门弟通过科举朝堂，充盈自变血洗朝堂后的官吏队伍。从此之后，大齐上下无不称颂当今圣上贤明圣德。

这叫我如何重新站在她面前？

想起这事儿，我便觉得好笑。

皇齐一朝，帝后开国，约为平治天下。所以甫一临朝，便下了“平恩令”的国策，意为女与男同受天恩，可为官为将，为士农工商。

阿瑛要是知我还活着，恐怕会恨透了我吧。

“陛下今日要召见萧家人，为二伯办洗尘宴，丛只来见姑母一面，这会儿该赶赴中了。”

果不其然，和北方议和之后，女帝便要召见萧丛。

天下事哪有这么简单，最难的一关，便是人心。

从那天之后，我沉思良久，厚葬了心腹之后，以镇北将军的名号向女帝请与北方议和。

何等痴啊……

京城上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女帝陛下的意思是占着爵位就不要吃空饷，不是非要把所有人都削平不可，于是纷纷踊跃效力，让弟挤破脑袋在朝中求得一官半职，后代实在不争气的，家中便向朝廷多纳些捐，勉撑起门楣。

思来想去不得果，我终究颓然躺在榻上小憩，不再思量。

若她中多添几位须眉峨眉，有一两个人常伴君侧，榻上多情，帐中意，免得晚上衾冷难眠，我此刻也不至于如此退维谷。

萧丛很争气，她是我尽心尽力培养的萧家继承人，才貌双全，刚一及笄便被女帝召中，于司礼监秉笔。

这就是她对这些年，始终不肯设立后的回答吗？

萧丛简单向我施了礼，我便挥挥手放她离去。

新帝登基，没过多久就削勋夺禄，绝恩荫之弊。京内大小勋爵弟，个个叫苦不迭。

是保住了萧家岌岌可危的勋贵地位。

勋贵弟，寒门学，都不是如今这位天想要的心腹之臣。她真正想要的，是女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