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指出这些疑点之前从未怀疑过笔友的真实性,但此时也已经意识到莫弈很大可能是正确的。
”这......就算如此,那他怎么会想找我们帮助他呢?如果笔友就是他自己,他没有必要纠结是否要去见她吧。“你相信莫弈的判断,以他对文字的敏锐程度,发现真相并不是难事。可即使如此,你依旧还在怀疑为何小男孩还想向你和莫弈求助,毕竟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以编造故来捉弄客人取乐的孩子。
你透过茶水上朦胧的蒸汽注视着莫弈,他也一样看着你。与你游弋的神色不同,莫弈看起来更加从容、安定。他握住你不自觉敲击着茶杯的食指,用指腹一下一下抚摸着你,就像是平日里为你讲述睡前故事一般,他缓缓开口。
“我想,他所纠结的,并不是‘是否要去找那位朋友’,而是是否要放弃这段幻想。他对克罗里斯的了解很大概率只是通过阅读和旅客中的只言片语搜集的剪影,但这样的向往在“扮演笔友”的过程中被不断放大,在他的文字里被不断重演,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受不了了,向自己发出了邀请......” 莫弈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解释,视线聚焦在透过玻璃杯有些扭曲的稿纸上。
“......然而,最后那一封信写出之后,或许是年龄增长的影响,他开始怀疑这样做的意义。即使向他展现了赞许,他在对话中也表现出了强烈的犹豫和自我否定。以至于到最后,他甚至希望有一位好心的异乡人指出他漏洞百出的谎言,戳穿幻想的泡沫,从而得以直面事实。——你觉得,这样的做法是成长的一部分吗?”
莫弈不紧不慢地说着,像是在描绘童话故事般温柔的语调,却猜想着一个略显悲伤的成长轨迹,面对莫弈意味深长的话语,你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原来他纠结的,并不是要不要和笔友见面,而是在怀疑自己的梦想吗?可是,虽然朋友是假的,但是他带来的快乐和期望都是真实作用在自己身上的,这样的梦想也并不是通过欺骗产生的,而是日复一日的阅读带来的。将它称作一个谎言,未免有些......刻薄。”你皱着眉,慢慢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小男孩临走之前惶恐的面容还没有在你的回忆里散去,你叹了口气:“我觉得他应该再多相信自己一点,这明明是一件很出色,很浪漫的幻想,他塑造笔友的初心,应该也只是想离向往的克罗里斯再近一点吧——或许我可以做点什么,帮他找回最初的快乐......”
“你是这样觉得的吗?”你的回答似乎有些超出莫弈的预料,莫弈微微一怔,他垂下眼,摸了摸柔软的银质眼镜链,像是在掩饰一刹那的走神。
指尖拨弄的金属发出细碎的响声,伴随着莫弈平缓的叙述:“如果总有一天要面对事实,可能大多数人会想办法选择寻找更温和的手段,用以摆脱这样的幻想:比如逐渐淡忘失去联系的笔友,或是试着和一位真正的笔友交往。毕竟无论怎样,幻想中的笔友总归是依托于有限的阅历而产生的依靠,过度沉迷大概只会作茧自缚......追求真实与追求快乐,有时候总会产生这般遗憾的冲突。”
“倘若能找到真正的朋友,当然是最好不过的啦。不过......我还是希望在接纳真实之前,能让他多想起一些最纯粹的快乐,而不是像包袱一样试图抛在脑后。比起遗忘,或许珍藏更适合这位幻想中的笔友,在成长之余也能回味它带来的幸福之类的......啊......我,我的想法会不会有点幼稚?”
你想要解释自己的观点,但说到最后,还是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正想着如何把话解释得更加清楚,余光却看见莫弈摇了摇头。
“不会,你的想法很好。”莫弈伸出手,将你因低下头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他的手没有拿开,顺势勾住了你的耳廓。被红茶捂热的指尖触碰到耳垂,让你忍不住战栗,又硬生生忍住了想要往后缩的动作。
莫弈发现你的小动作,本来平静的语调带上了温暖的笑意:“况且,这位幻想笔友不仅仅只是一个美好幻想的映射——我觉得,他也许真的很适合克罗里斯。对于一位十一二岁的孩子来说,他的创造力非常出色。某种意义上,这位幻想中的笔友确实为他推开了通往推崇人文艺术的克罗里斯的大门,他的天赋、他创作的源泉就在这里......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一点,他不仅仅是在怀疑笔友的意义,也在怀疑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