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云平最怕听到的便是他这个连通房妾室都算不上的“妻”。

他心底里最柔的一父，终究是被唤醒了几分。

那一夜，他喝多了酒，是江氏照顾的他。

也就是公孙遥。

她了。

“有何不敢？”他细心问。

“未曾见到父亲，女儿心里始终是不踏实，不敢轻易回去。”她说话轻声细语的，低嚅嗫的样，像极了当年她的娘亲。

只是她还是不愿相信，非要等自家父亲来亲告诉她，才肯死心。

他想起午后下人端茶去时，的确提过一句二小在屋外等他，但他也说了，天寒地冻的，叫她赶回去，岁末他事忙，没什么大事，不必特意来寻他。

父亲，女儿找了寺庙中的师傅问过，说这大抵是阿娘在托梦，思念我们，是以女儿今日这才斗胆，想问问父亲，过几日阿娘的忌日，父亲可能陪着女儿同去？我们一去看望看望阿娘。”

公孙云平又是一怔，对她的不忍更多了几分。

而就在江南，他认识了公孙遥中的娘亲，江氏。

她只是个钱塘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当年拜堂成亲，什么都没有，只是在郊外随便找的一个土地庙，行了仪式。

他以为那之后她便会回去了，不想她竟是还在。

当年，她问他京中有无妻儿，他也说没有。

那是他仕途失意之后最快活的一段日，江南风景不胜收，又有佳人相伴，诗酒，没过多久，他便浑然忘却了丧妻之痛，与她有了迢迢。

当年，他因为自己明媒正娶青梅竹的妻去世、又逢贬谪，终日郁郁寡，将刚生的大女儿留在京中给父母照料，便自己动下了江南，权当散心。

“你阿娘……”

可这个时候，江氏和女儿就成了问题。

他告诉她，他是个仕途遭贬之人，久居江南无所事事，日后很可能没有任何前程；他问她，愿不愿意跟他。

要选一个要受苦的主，只能是她二小公孙遥。

—

还一直等到了现在。

那是个相当温婉的江南女，眉中的每一抹柔情都比西湖的还要令人沉醉，公孙遥不过承袭了她七分的貌，便已经是整个长安小有名气的人。

“女儿近来夜半，时常会梦到阿娘。”公孙遥便等着他问这话，迅速地酝了一汪泪，楚楚可怜，“女儿常梦见，她抱着女儿坐在船，同父亲说笑，就同儿时我们一家三在钱塘那般，只是最后，阿娘总会无缘无故消失在船，只留下父亲陪着女儿，四寻不到她的踪影。

转回屋内取了一件带着白狐领的披风，披在她的上，公孙云平这才将手背到后，端起严父的样：“不是叫你早早地回去，怎么还等在此？”

他抬看看如今的天，又垂首观察自家女儿的容颜。

她在廊下等了一下午，原本姣好又洁净的面庞已经冻到通红，鼻尖尤其像山间熟透了的樱桃，可怜滴，杏仁似的一双眸，又隔着层层云雾看着他，仿佛想声唤他父亲，又怕遭他呵斥。

公孙云平从书房里来的时候，全然没想到自己的二女儿还会等在屋外。

公孙遥三岁那年，他的仕途突然有了转机，朝廷新政被推翻，当年无辜遭贬的一人等，得以尽数官复原职，他公孙云平，被通知又可以回到长安，继续他的京兆府司法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