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夷心一颤：「他年若有相求，何寻找足下？」

一番话说完，姒禹泪光莹然，荣夷也是一时沉默。

风声渐渐传开，姒禹在十五岁那年被官府征发去，破例了吴地治民夫营的抱帐官仆，以官府仆人之署理民夫们的炊事帐目。照常例，姒禹熬得几年，便可官最低级的小吏了。

看遍地汪洋治无望，浪庶民们围着布衣士嚷嚷了起来，不让他离开云梦泽。突然，布衣士踊云梦泽的万丈狂涛。一个时辰后，士竟骑着一条小船般的，飞浪涛直抵岸边山！

不想在姒禹蹒跚学步之时，他的祖父与父亲叔伯一同海打渔，骤遇风暴，几艘小船全数被卷海底，全族十几名壮男丁顷刻沉没。噩耗传来，姒禹之母哭得死去活来，但好歹有儿在，遂收拾心情，靠着为海边渔民织网洗衣，日每只挣得三尾鱼两碗米，艰难地抚养着姒禹。

「但能统十年，其地一座陆海粮仓！」慷慨一句，姒禹回一挥手：「仲儿，拿我的《沟恤疏策》来。」

「倘得统领一方事，足下志向若何？」荣夷突然问了一句。

这一年秋天，百年不遇的大洪从云梦泽倒扑来，三湘大地千里汪洋，六畜尽成鱼鳖，万千渔民山民皆了背井离乡的浪群落。

少年飞步内，捧来一方木匣打开，姒禹捡一卷竹简递过：「先生请看，这是我数十年治总结之疏浚沟恤篇……」突然哽咽，姒禹一拳捶地，揪心的一声叹息：「天生我才，何其无用也！」

的确是大禹之后，姒姓。商灭夏之后，姒姓王族被驱赶到南方的吴越之地，这里本就留有当年大禹治带去的许多工之后，加之男祖辈对于夏禹的景仰，于是给这个孩取名为姒禹。

此时正被自己功盖主的叔父（后来的周孝王）得心烦意的周懿王得报然大怒：「十万壮民夫，五年统领，竖要反叛啦！岂有此理！民大于患，晓得啦？不行！」

此时，一个布衣士走了当地官府，自请为总工，要官府征发十万民夫自己统领，五年之内必治云梦泽患。

良久默然，姬胡轻声问了一句：「这个姒禹，现在何？」

然则此时，姒禹却突然失踪了，一去十一年音信全无。在寡母奄奄一息的时候，一个黝黑瘦的后生回到了海边渔村，寻到了那间破旧茅屋。茅屋的灯火整整亮了一夜。次日清晨，白发苍苍的寡母带着满足的笑容永远地去了。安葬了母亲，黝黑瘦的姒禹又匆匆去了。

姒禹天赋奇才，奇佳，摸鱼一个时辰，比渔网捕捞半日还多。更有一样，悟极，但教一字，过目不忘。到八岁时，已经将方圆数十里内识得一两个字的老人的「学问」全数吞没，成了识得六十三个字的布衣小先生。

就这样，治不成，布衣士反倒被官吏急惶惶「送」了官府，责令其永不得擅自「统领治」。

然则数万民夫全靠各族自己谋粮，与当年大禹治如一辙。此法初时尚可，时日一长便捉襟见肘了。见患大消失，民夫们不耐饥馑，渐渐散去了。

在浪人群惊愕不已之时，布衣士突然喊自己是神下界，民众只要服从神号令，便能治患恢复田园。山塬之间立即响彻狂的呼，族长们络绎不绝地前来拜见神，立誓跟定神治。

故事说完了，周厉王姬胡息着没有说话。

三年之后，几条通往云梦泽的大服服帖帖地归了原本的，只要每再引一两条大渠，昔日的大泽盆地便可成为沃野良田。

那日，姒禹醉了。姒仲说，工生涯酒伴，父亲这是生平第一次醉在了事之外。

从此，姒禹的神名声传遍大江两岸，各地但有沟洫之谋，便来请姒禹任工来统摄利。虽则如此，官府却始终不敢起用姒禹。他本人始终只是一个布衣工，正如这回云梦泽疏浚沅，邑令秘请姒禹，却本不敢上

报。姒禹依旧是布衣之，行官府之事。

荣夷：「去岁臣使临淄之时，正逢济河淤，泛滥淹没齐国数十万亩良田。臣偶遇姒禹正在那里修浚河，依旧还是庶民工。」

少年一拍掌笑：「最好找也！普天之下，哪里有患，哪里就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