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苗往她边坐了，拿走了她怀里的酒坛。

“不必，躲藏在羽翼之下的永远是稚，她要长成，便得自己去经历去抉择。”云衢看着手札上的字字句句，方鉴将她所授学得很好，这奏疏叫她读来也觉有趣。学问教得，为人教得，界教得，可这与鬼蛇神打的本事却是教不来的，唯有自己去见一见碰一碰。恼怒也好，疼痛也好，都得忍耐着，学着自己消解掉，慢慢变成不动声的样方算修行有成。

“都说过了，小娘很是恼怒，说并非她本意。”

“临，你还好吗？”崔苗找上门的时候，方鉴正在一个人喝闷酒。

崔苗苦笑：“不好。”

圆替她不平，她同方鉴一样一直跟在云衢边，最是知云衢为人行事。

“你说的对。”方鉴回抱了她一下，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轻声问，“那你还好吗？”

圆迟疑片刻，又：“现下这群舞的场面放任她在外自己闯，闯来了倒好。可若是……歪斜了呢？”

“小娘那边真就不吗？”圆又问。

方鉴泫然泣：“她不肯见我……叫我自己该的事……可我该什么？”

他们崔家最近是京中另一桩逸闻——崔苗的母亲姜淑要与她父亲崔意诚和离。外是山雨来，家里却已是雨漏秋风。姜淑有意打磨她，什么事都带她一，她见了父母相争，家中沉闷至极，她还得看顾着阿妹们，累得心力瘁。也是好不容易才腾，来找方鉴是为安她，却也是让自己得一些息之机。

“这朝堂日日斗月月斗，有我们占了上风的时候，便也有落了下风的时候。困兽犹斗啊，可不就什么脏污的手段都拿来了。”云衢叹息。

“我竟有些不知自己在些什么了。”方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麻木的手微微动了动，缓慢地收，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大人。”圆回了方鉴，回来向云衢复命。

“不好。”方鉴的角被烈酒熏得赤红。

崔苗从没有见过这样颓唐的方鉴，心下有些酸涩，她也在风云变幻之中被拉扯着成长，骨仿佛都在被不知名的力拉扯着，无比疼痛。她抱了抱方鉴，将不多的力量借给了她一些：“大人这般说，那你就听她的。我等能什么该什么，不都写在吏律里吗？恪尽职守，谨言慎行便是了。”

“大人如何说？”崔苗问。

“与她说明白了？”云衢坐在桌案前也不抬。

是云衢的学生啊，她的一切都是云衢教的，那样的人，教她的人，怎么会是他们中那般不堪！明明云衢主张的也是谨慎行事而非反对变法啊。方鉴解释过，辩白过，可没有人听，他们只顾着庆，只讲他们想讲的，只听他们想听的。甚至于方鉴有那么一瞬在想，他们是在因我而庆，还是在因损人利己而庆？

云衢轻笑一声：“我当然知。我与她都不过是平白了一回他人的棋与刀剑。”

崔苗这些时日陷在家事里，听闻外的传言便知不对，她是知方鉴对云衢的心思的，她是中了什么邪症才去攻讦云衢？她得了消息，便急急来寻方鉴，果不其然，方鉴也不是很好过。

云衢久久地沉默了，半晌方涩声：“如若是那样，便是命数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