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之中，这等“温和派”武夫可太少见了！

“从此向北，有山山，曰白，或曰白岭，左右互延皆古长城也。白岭往西，紫河以东，当山北者，唯此通方轨。且沿途土泉，利于饮，故为兵家所必重之地。北齐时置白镇将，数次北伐草原，皆从白师。前隋北击突厥，主力亦从白。本朝卫公（李靖）、英公（李绩）、清源县公（王忠嗣）北伐，走的仍是这条路。”宋乐一边着额的虚汗，一边说。这长途行军，对他们这些读书人而言，确实是一折磨，即便有车坐，也浑难受，有时候甚至还不如下地走路。

金河就是今天的大黑河，是黄河支，经呼和浩特，在托克托县附近注黄河。东受降城在黄河之北、金河以西，从此向东，必先渡过金河。本来渡是有的，然六城运使衙门的船已经返航了，人家归朔方军节制，能帮忙运送资到东城这片已经很给面了，不能要求太多。

“慢慢渡吧，船少，就分批。”邵树德盔掼甲，手握横刀，看着在突将们团团围护之下登上一艘小船的监军使丘维，突然扭朝任遇吉吩咐：“待会你们火先渡河，过河后加戒备，战场之上，大意不得。”

“芒之南，有白渠，大致与芒并行向西，两域为一盆地，古称白川，盖以其地在白之南也。振武军城一立，白川复为汉儿之乐土也，若移民实边，妥善经营，当可为之要地。惜乎，国事至此，勿复多言。”行军途中，有时碰到监军院支度判官宋乐，邵树德也会与其聊一聊。宋先生的四书五经学问未必多好，但杂书看得够多，知识丰富，也去过很多地方，和他聊天，邵树德总觉得能学到很多新东西，比如前刚谈到的地理。

小小五十人的队伍，理起来竟也如此麻烦！郝都将带着五千人的队伍，至今没大的差错，这平肯定比自己多了。须不可小瞧了天下英雄啊，穿越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至少带兵就被人家甩去了十几条街。活到老，学到老，切记切记。

天德军数千人一整天都在渡河。船少，就是这个德行。若不是临时砍伐树木了一些筏的话，估计还要折腾更久。邵树德得空的时候，也拿笔把这条给记了下来。不会级将领们带兵的方法，那就要自己主动学习，从日常军旅生活中遇到的事情里提炼有用的结论，并时时揣，为什么要这么？这么有什么好？不这么又会如何？甚至不光自己，他还拉着边人一起参详，卢怀忠、任遇吉、钱守素、李一仙、李延龄以及他的亲兵三郎，虽然文化平都不见得有多，但经验是足够丰富的，平时也见了不少将官们的路。大伙一起讨论，结合遇到的各事情，总而言都有收获。

渡过金河（又叫芒）之后，目之所及全是一片地势平坦的荒原，偶有村落缀其间，不知是汉人还是党项人抑或是其他什么族的，但也不是很多，总而言人烟稀少，甚是荒凉。不过这里的农业条件是很好的，古称“良沃，宜农牧”，“畜牧广衍，龙荒之最壤”，秦汉置云中、定襄二郡，是为北疆重地。

“先生所言，令邵某大开界，今后当多多请教，望先生不要嫌烦。”说罢，郑重弯腰作了个揖。

宋乐对这个和颜悦的武夫也很有好。他不像其他人，喜夸耀武勇，目中无人，动辄羞辱他们这些手无缚之力的读书人。相反，他有很旺盛的求知，为人谦虚，平等待人，让人一接便心生好。当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邵军校简直就是武夫里的一清，真不知他是如何教手底下那帮骄兵悍将的。看样不是靠好勇斗狠，也不是厚赂重贿，今后可以多观察观察。

“队为何不先渡河？丘使君这几日很明显对你有所看重，早渡河，到丘使君跟前个面也是好的。你看那关开闰，匹拍得多勤！”任遇吉稍稍靠近了一些，贼兮兮地说。

“我等终究是孙十将的兵……”邵树德叹了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有时候三言两语解开了一个困扰很久的难题，邵树德还给大伙作揖，称“参谋团”作用甚大。众人也不以为意，嘻嘻哈哈笑着应了。三个臭匠，赛过诸葛亮，众人的智慧总是比单个人。李延龄老成持重，长于庶务，可当“后勤参谋”；任遇吉思虑周详，一肚坏，可任“情报参谋”；钱守素兵甚严，代下来的任务完成得一丝不苟，是个合格的“训练参谋”。只可惜，人才还是太少，联络参谋、行军参谋、作战参谋都没有合格的人选，只能由邵树德本人着担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