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掸去手上的碎屑,瞧了一眼失神发愣的江娴“这不,大半夜急忙忙地冲到山下,哭着求见景先生,一见面就长跪不起,那原因您听了一定吃惊,竟是她丈夫执意要带一名风尘女子进家门,还喝令她不许怠慢,并以姐妹相称,这…”
“岂有此理,我们景家是港澳台出了名的大家族,她家虽是旁支,但终归也姓景,景家的女儿个个金枝玉叶,那风尘女子是什么低贱玩意,岂能平起平坐,这不是侮辱人吗”江娴愤愤不平打断
相比之下,溶月镇静多了,还慢悠悠拿手帕擦拭掌心“金枝玉叶不假
,曾经风光也不假,但她确确实实落了个这样的惨状,当初的美好全都烟消云散,别说公公给的赏钱,就连出嫁时父母给她带的嫁妆,也在这些年里尽数被夫家哄骗掠夺了去,她今年已有三十六,样貌身材大不如从前,再加上被生活折磨,整个人显得更憔悴,她来的那天我偷偷瞧了眼,咱说句实话,像五十岁的老妇人”
拂面的风似乎变冷了,江娴失魂落魄闭上嘴,没再打抱不平,是啊,爱情婚姻这场骗局,毁了多少个女人,不说那些羡慕过模仿过她的人,估计就连她自己都想不到,美满会演变成悲哀,曾经梦寐以求的婚姻,成了牢笼坟墓,曾经卿卿我我的真命天子,最后亲自往她心窝捅刀
温度明明适宜,江娴却感觉骨子里有股恶寒,原来是这故事太残忍又太真实,她思绪很乱,恍然间,意识到这个故事蕴藏的深意,以及溶月特地讲给她听的目的
她抬起头,果然从溶月眼中捕捉到意味深长,以及哪怕竭力隐藏,还是流露出的一丝艳羡“现在,您能明白景先生就算顶着无数压力也要划给您一份家业的苦心了吧”
江娴鼻头发酸,垂在大腿上的两手越攥越紧“他用心良苦为我的未来铺路,我当然明白,我绝不会辜负他,从前我不懂事,伤过他的心,可我后来懂了,那种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其实我的进步你们都能看到的,对吗”
溶月盯着她的脸好一会儿,眼神平静,不动声色,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表姐若不是屈辱到极点,走投无路,断不会低声下气地来求助景先生,但景先生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再清楚不过,他连表姐的哭诉都没听完,就叫马仔拿了些钱,草草打发了她,表姐走后我以为这事儿过去了,渐渐的才发现景先生脸色越来越阴,他看了好久的书,也沉默了好久,后来终于说话了,说的却是…”
她缓慢闭眼,模仿景丰年当晚的口吻“自古以来,女人都背负温顺乖巧的头衔,以柔弱为荣,以强势为耻,不可骄纵,不可聪明有主见,稀里糊涂过完这辈子最好不过,我觉得很应当,但她是我的妹妹”
是他的口气,这便是原话,江娴听后魂不守舍,末尾那句的威力尤其大,看似没说完,实则涵盖千万句
男尊女卑的父权社会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无情江湖
他却为她生生辟了条康庄大道
她岂能负他
江娴五味杂陈之际突然大笑不止,笑着笑着却红了眼,此时无声胜有声,哪怕她半句话不说,溶月也能读懂她的内心
凉亭幽静,不见风吹草动,时间仿佛凝固了,溶月将碎发别到耳后,语调淡淡,却有些别样的伤感“这男人的心啊,真是九曲十八弯,我以为他不懂,后来才方知他比谁都懂,只是我不配得到他的真情罢了,就像他养在老宅里的五姨娘,他说是不在意,就当只小猫小狗似的养着,我可不信,您不也觉得其中有端倪吗,您刚才一上来就要问我的问题,不正是关于五姨娘的吗”
江娴哑然失笑“你…猜得真准”
溶月仍端着不咸不淡的笑容,她素来如此,无论是火烧眉毛,还是大难临头,都一副平淡,现在也是,但除了她没人知道,那两根捏扇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青白“是准了些,但我不打算提她了,我的心情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您,等明天的日头升起,您就要开启新篇章了,可别坏了您的心情”
江娴连吞两口口水,确实,如今大好时光,不必为那些陈旧的悲戚的儿女情长分心,她点头说好,打量着时间不早了,起身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