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蔡昭散着的发呆坐在被褥中，衣裳皱的七八糟，纤细的锁骨与淡淡粉红的肌肤，宛如迷路的布偶娃娃——慕清晏坐在榻旁，目沉沉，眸光晦暗，不知看了多久。

“再然后，你就生了。”蔡昭轻轻接上。

蔡昭在被窝中轻轻叹息——他连孙夫人都不肯叫了，已经直呼其名了。

慕清晏：“更半夜不好上山，我们等天亮再发，如今还能歇息两三个时辰。”

她起走到等人的靠墙漆木柜前, 打开一看, 成的簇新女衣被整整齐齐垒成一叠叠，从柔细腻的里衣到外穿的斗篷一应俱全。

慕清晏继续：“每每父亲想好了如何安顿孙若，孙若都会提前一步通知聂恒城，然后里应外合，让父亲脱不开。或是安排天罡地煞营的几名目垂涎孙若的样，或是让孙若大病一场，病骨支离。总之，他们让父亲觉得，只要自己离开，孙若不是立刻被好之徒糟蹋，就是命不保。再然后……”

武安山下的一座雅筑的内室中, 一般的薄缎帘幕层层下垂，慕清晏歪歪靠在床榻上, 脸仿佛比上的绫缎中衣更苍白。

对着翻脸堪比变人的雅筑男主人，蔡昭拄着汤匙叹息：“慕

“此后数年，那些老下或死或遁，剩下的父亲也陆续安排好了去，而仇长老自有势力。到十八岁那年，父亲本来又有机会离去，然而这时聂恒城不放心了。一个文武双全又年富力的慕氏后人行走在外，他这个教主怎么的稳，还不如一直拘在他底下来的牢靠。于是，孙若粉墨登场了。”

蔡昭用牙齿磨了磨被罩上凸起的绣纹，恨声：“你如今是一教之主了，负重任，我也有家人朋友要顾，你就不能顾全大局一下么。”

“对，我世了，再度扯住了父亲的后。这一扯，就是十几年。”隔着轻盈的薄绸帘幕，慕清晏的声音中满是讥讽之意，“顾全大局？我父亲就是天下一等一顾全大局之人，可结果呢。”

蔡昭抬起睛：“我睡哪儿。”

过了许久，屋内寂静漆黑, 窗外蛐虫的鸣叫愈发清晰, 还有树叶被风动轻轻摇摆的婆娑声, 淡淡的树枝在月光下投影在素的纱窗上，显得温柔缠绵。

昨夜梦呓般的摊牌仿佛不存在，他神情自若的促蔡昭多用些早膳，汤包中的虾仁是早上刚捞来剥的，紫米粥是用骨汤熬的，咬芝麻糖饼时要当心，糖会来……

帘幕后安静了片刻，响起慕清晏淡淡的语气，“家父十四岁时自忖行走江湖可以自保无虞，就打算独自离去，仇长老苦苦哀求他，若他一走了之，世代忠心慕氏的那些老臣岂不成了聂恒城的俎上鱼？父亲只好留下。”

“昭昭，你别怪我缠着你，我决计不会像父亲那样，与自己生平所求失之臂，隐忍终生。你若实在厌恶我，索取了我的命一了百了，我必不抵挡。但倘只我活着，对你就绝不会放手。以后如何我还未想好，但我绝不会害你，也不会害你的家人。如今，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慕清晏最后说了什么蔡昭已经记不清了，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仿佛踩在青罗江畔绵飘的芦苇滩涂中，过不多久就会传来蟹家的呼唤，喊她回去吃饭。

蔡昭忽然声：“你这样纠缠不休，有意思么？”

上官浩男表示惊奇：“你自己至今都是光一条，哪来的信心替教主的姻缘分忧。”

帘幕后传来冷静的男声音：“你不是我，你怎么知没意思。”

这话毫无来由, 但蔡昭听懂了。

游观月：……你有礼貌吗。

蔡昭坐在帘幕外，两人相对无言。

慕清晏沉默了一会儿，“……其实这里本是你的屋。”

蔡昭什么也没拿, 砰的一声关上柜门, 噔噔蹬走到窗边的塌躺下, 随手扯了条薄被胡盖住自己。对于她这等明显赌气的行径，慕清晏也没说什么, 只挥袖灭了烛火后躺下。

“于神教，聂恒城只手遮天，窃取神教基业。于己，父亲一生郁郁无奈，连瀚海山脉都不曾踏过一步。若是父亲尚在人世，我也愿意个如他一般气度雅行止潇洒的世外君，然而他被害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