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夫人一走，方才安静听戏的一班女眷都活泛了起来，仿佛一阵风过，满园里的草摇曳生姿。虞绍珩近来公务缠，苏眉便常到淳溪来陪伴老夫人，她本来旧戏听得就少，也无从分辨优劣，好在她情沉静，倒也耐心。

挨着苏眉的是与老夫人娘家的一个侄孙女，年纪大比她大了六七岁，作派十分登，连名字“琳”也是英文音译过来的，这位从小颇得老夫人的心，只是老人家给她了几次媒都不成，反而跑到欧洲嫁了个开汽车厂的洋人，在今日这班人里，算是跟苏眉最熟的，一边用果签着草莓，一边同她闲话：“我是不明白这戏听着有什么意思，咿咿呀呀唱得是什么我都听不来。”

“是。”

正说着，忽然一个二十，穿着天蓝阔摆裙的女孩微笑着坐了过来：“少夫人，好久不见。”

人上了年纪都闹，尤喜年轻的女孩伴在边，莺声燕语地撒邀，虞老夫人也不例外。只是她多年的习惯，慈祥少，威严多，晚辈们纵是在她膝下“承”也都带着三分小心揣。此时长辈不在，本来就不大耐烦听戏的便换着座位低声谈天。

苏眉笑：“我也不大懂，可能要多听几回，才听得好。”

40、（一）

虞绍珩又陪着长官嚼了两块曲奇，趁着有人来汇报公务赶忙来。这间办公室隔就是国防长兼参谋总长的办公室，他原想去打个招呼，可是走到门，举手要敲门，一念之间，又放了下来。

那女孩一听，欣然笑：“好啊。”

老夫人摆手：“不用了，你听吧。我知你安静，不说话，可该应酬的也要应酬。你也不要拘谨，你认不认识她们无所谓，反正她们总认识你。”

“上次在婚礼上一聊，我就觉得跟你投缘呢，可惜到现在才又见面。”那女孩笑说，“我前几天去栖霞，只见到惜月，说你们一结婚就搬去了。”

虞老夫人闭目听了一阵，对坐在她下首的苏眉品评着：“……如今还能有这份功架的，也不多了。不过单听这一折，还是早年我们家里自己的戏班好一些。”说着，轻轻摇了摇，“人上了年纪，神真是不如以前，我也有倦了，去歇一歇。”

苏眉此时也想起这女孩之前确实见过，只知她姓龚，名字却想不起了，听她言笑可亲，便：“我们现在住在穆南，龚小要是有空，迎到舍下作客。”

是有，我一定来找您。”

苏眉不大擅长找话题，幸而边这两人都活泼健谈，尤其是这个姓龚的女孩，

厅里的女伶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未扮戏装，一件浅缃的夏布旗袍，式样略旧，长下摆一直扫到脚面。

苏眉闻言，忙：“我陪您去。”

初夏的日光明亮而脆，院里的婆娑竹影映绿意满窗，空气中淡而繁杂的脂粉香气从濡的青石地面上迤逦而，胡琴缓起，错落抑扬的女声缠绵清稳：“秋亭外风雨暴，何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好久不见。”苏眉一面笑，一面在脑海里回想这女孩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