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那心思，徐志怀一清二楚。

未等这气吐去，电话便打通。不知为何，那一阵一阵的杂音，像脚步声来了又去。苏青瑶不敢声，攥着话筒。

苏青瑶听了，一下吐那噎在嗓里的闷气，：“好，麻烦你了。”

“叫司机把车开来，我去一趟警察厅。”他分明面向小阿七，可目光穿透她，落在一个虚空的上。“你们带上灯，把附近的几条街都找一遍。”

徐志怀自然不肯，只说可以开除当时参与罢工的女工，其余的人，得合同办，他不这个遣散费。至于转手后，威尔逊爵士想不想留这批工人，以及用什么方式赶她们走，与他毫无关系。

他仍坐在沙发，面前放着工厂的财务报表，茶喝到一半，早已凉透，却没再添。他放下左手，继续看白纸上密密麻麻的油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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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方见徐志怀态度决，立刻改了话，说接手纺织厂的事，董事会内要再讨论。

是的，夜了，徐志怀掀开袖，低瞄一手表。

小阿七嘀咕：“都快一个钟了。”

他们清楚，早两年形形的公债库券光了老百姓手里的现银，接着在去年突然暴跌，导致价飞涨，中国本土生产的货涨船，货因是大工厂生产，反倒成了实惠的商品。火柴厂，皂厂这类日用品倒闭一批，然后就到了缫丝厂，纺织厂。

“我在法租界的警察厅，”苏青瑶抿，“你能不能来接我？”

英方应是听说上海纺织业集降薪时，他厂里的女工集罢工，手持武堵了他的车，险些将车砸得稀烂的事。两方会谈，对面竟提，接手的前提是人员整合，说白了是叫他厂里的合同工，换一批包工上来。

徐志怀夹住还未燃的香烟，手指使劲，突得一拧，碎它。

与威尔逊爵士的洽谈，是徐志怀自创业以来，从未有过的不顺。

说罢，他鼻一哼，打嚏似的，又着嗓问：“你电话打完没？”

他若不工人死活，自己拍走人，从此不当老板，行得通。可他真不甘心。他参加过五四，见证过五卅，呵，谁没年轻过呢？在他之前，有崇拜康有为的青年，有跟孙中山建国的青年，各式各样的青年。一浪接一浪地打过去，转消散无踪。徐志怀早已对震天响的号失望，如果说有什么是真切能拿在手里，唯有实业……

“锦铭，是我。”苏青瑶轻轻开。

“太太也不是真心说那些话的。”小阿七鼓足勇气，继续说。

少顷，新来巡警直起腰，又朝其他人动动脑袋，示意将犯人带走。

苏青瑶连忙摇。

他带着些许苦涩，笑：“瑶瑶，别这样跟我见外，其实我也……帮不到你什么。”

于锦铭语气骤然和，“怎么了瑶瑶，这么晚打电话来？”

她一气，摁下于锦铭公寓的号码。

“先生，这么晚了，我们要不要去找一找太太……万一遇到歹人……”小阿七怯生生拎来一壶，将泡了又泡的茶杯再度注满。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于锦铭的声音：“喂，哪位？”

于锦铭顿了顿，说：“刚好，我正要去接常君，他还在谭那儿。这样，我先来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去谭那儿，好不好？”

说罢，徐志怀皱着眉，掸去掌心残留的烟草，自嘲似的笑一下。

徐志怀瞥她，手边伸到内兜，去拿香烟。

正在这当，两三个巡警拷着一个粝的男人来，路过苏青瑶，与同事嘀咕了几句。苏青瑶顺势打量起那被捉来的犯人，看着像拉洋车、搬砖的苦工，却穿了读书人的长衫，不过那长衫已经很旧了，上打着两个补丁，一个在心，一个在后腰。

叫接线员转接过去，却没人接，又等了许久，依旧没声儿。

巡警瞥她，：“几个密谋罢工的，据说跟共产党有关，躲租界来了。”

苏青瑶有些好奇，放下电话，试着与那位将她带来警察厅的巡警攀谈起来。

“还以为在合……我们已经和好了。”他对自己说。

“随她去。”烟叼在嘴里，徐志怀低又看一表。“大晚上的，能走多远？”

了一会儿，借来电话，拨给谭碧。

又恰逢沪战，四里八乡的人全涌到上海，人力从未有过的廉价，而价是从未有过的昂。好几万的机搁在厂里就是废铁，可他开工一日，发一日工资，就是往无底里扔金。

放下电话，苏青瑶抬看向挂在墙的圆钟，已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