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咬牙,撑着Alpha的胳膊,让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搭在自己肩膀上。两人之间的身高和体重差得太多了,这短短几步走得相当艰难——整幢建筑虽然石壁居多,但房顶还是用了横梁的。烧断的长木蓦地砸下来,在Omega抬起做抵挡状的手臂上折出恐怖的声响。Alpha昏昏沉沉,被卢卡颠着肩又往上扛了扛。
灼红的火星烫在Omega坚硬的眉目间,他那条胳膊软绵绵地垂下去:“阿尔瓦!迈腿!走!!”
他说不了几句就被浓烟和高温呛得哑了嗓。典狱长的手指动了动,居然想推开他:
“……你走。”
Alpha有种不真切的实际感。他不断告诉自己卢卡斯已经死在他面前了,可是这个又怎么解释?这个温热的、暴躁的、撑着他的小小身体是如此熟悉,你能说这是假的吗?
除非他是在做梦。但无论梦境还是现实,他都绝不能让Omega受到伤害:
“……你自己走。”
你走。带着我,你走不了。
阿尔瓦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手指颤抖地解开衣扣,从贴身衬衣里掏出那个粘好的蝉翼辫绳,把这东西交到Omega怀里——他留个遗物给对方的意图被识破了。卢卡怒火中烧,用完好的那条胳膊拽起阿尔瓦的脖领,不待典狱长反应啪的一巴掌!
“阿尔瓦洛伦兹!你瞧不起谁!”
Alpha眨了眨眼,顿住了。
——我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们同生死共进退,你是觉得我救不了你吗?难道我不配救你吗!?”
卢卡越说越怒,脸色气得惨白:
“就算出不去,就算、就算前面被火封住了,那能怎么样?!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们死一起罢了!天底下君君臣臣,历史上百代士将,偏你洛伦兹清高,沾了点报应就要寻死!”
阿尔瓦被吼得心底发颤,还没来得及反应唇瓣蓦的一痛。小孩啃得太凶,撬开他的齿关就把舌尖探了进来——他在空气中闻到了稀薄的、黑加仑的甜香。
吻毕分开,卢卡气喘吁吁地单手捧着他的脸,湿漉漉的嘴唇亮晶晶的,声线沙哑,“……我的发情期要到了,和我走好不好?”
48
塔耳塔洛斯监狱陷落一天一夜之后,一所冰原边界的小村庄里来了两个外乡人。
下来好声好气商量这位身上血腥气虽浓,但出手阔绰言辞有礼,加上刚刚二十出头,正是这些老人们外出的子女的年纪,所以连带着阿尔瓦受到了相当温和的对待。不过是一间屋多两套碗筷的事,淳朴的村民们并不觉得棘手……除了被请来的医生。
Omega手臂骨折,身上全是外创,明明是伤得更重的一个,Alpha却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医生三天换了五次药剂的配方,最后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其实他昨天就该醒来的。”
“那他为什么还不醒?!”
卢卡强忍着我要闹了我已经在闹了的焦躁,重新检查了一遍药剂的配比是否正确——年迈的长辈拍拍年轻人的肩膀,摇摇头。
“……您爱人重新醒来的欲望并不强烈。”
“您的意思是……”
医生遗憾地看着他:
“直白的说,他潜意识中并没有生存的欲望。”
……药剂是辅助,能不能醒来只能看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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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到了幼时破损的窗柩,陈旧的柴刀,梦到了乡下那间散发着药味的拥挤小屋,梦见从王城寄来的一封录取书;他梦到了规整的实验室,和旧友一起被授为双星的荣誉,把初见的小小孩子抱在怀里的无措;他梦到了王座下累累的白骨,未下完的棋局,有来无回的晚宴;他梦到了哭泣的爱人,冲天的大火,呼啸的列车,一望无际的冰原……他这一生如同走马灯般繁杂而绚烂,而他局外人般路过,未曾施舍一眼。
他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走到一片湿漉漉的迷雾中。余光两侧菡萏低垂,枝干青韧,脚下砖石的花纹是如此熟悉,他不可置信地抬起眼来——
微风在圆形钥匙的规律孔洞中穿出一声悠婀古音,白雾在他眼前尽数散去。居水亭间荷花盛放,新党女王白皙的膝间依旧枕着那个纤瘦的侍女。
她好像等在这里很久了,久到当年亭池里被活活旱死的那批荷花又长出新的,久到天下翻覆山河定局,久到严寒的塔耳塔洛斯被火焰融化,久到他已经不再属于这个时代。
女人抬起漂浮着八棱花的眼睛,在温和的春光里露出一个朦胧的微笑。如同故友再逢,她的语气那么怀念又那么寂寞:
“……洛伦兹教授,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