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张名单都空尽了，他还能命人列张崇隐寺老和尚的名册来，只是他算得上信奉佛法，不太想杀佛门中人的事情。

是那僧所在寺庙里的沙弥，僧与那军阀有着不共天之仇，行刑时他就在对面楼里看着：他活着，他就看着——直到最后一刀，僧才离了座。

世渐渐地平了，由于他不到疲惫，也无所求，所以在这新的世界里也只是单纯地走着，看着，找着。不知何时，人们开始疯狂，红的迷雾笼罩了大地，这疯狂比当年杀生的自己更甚——这片土地，依旧饥饿，贫穷，却焕然一新。

金问将无妄迫至自己边待了八年，八年的条件很简单，他让人写了一份名录，上面是沈家庄全族一百三十二人的名字，若是无妄胆敢离开他一天，他就让这上面的名字少一个。

这法有效极了，八年间，即使金问没对无妄任何逾礼的举动，无妄都恨极了他。

他冷看着一切的发生，他们的狂与他无关。再接着，人事平了，土地也平了；烟囱倒坍，耸立成了奇形怪状的建筑，四的汽车开始跑走……他依稀想起，自己坐拥万千的时候，一座城也无非只有那几辆舶来的汽车。他开始怀念自己那不足五层楼的殿，冷的地里，他的尖像是冷血动一般爬行过无妄的脸颊。

命运与他们开了一个玩笑，一个由蜕化成人，一个由佛退化成人。坐化缸里无妄之尸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他心不定，无法成佛，三十载的修行成了一个笑话。

五

藏着的残香在温温发，金问沉默不语。成佛，无妄怎会成佛——他不，他不成佛，他们两不相欠。

金问哑然失笑：那后来呢？

此世的无妄名唤王笙，这让金问想起前世他俗家的名字。在前世，无妄是沈家庄的二，家里人叫他沈青。沈青家以后，世人都唤他无妄。

他又想起，无妄不肯为自己破戒，是了——那个人不是无妄，他幻想着无妄，与无数的青年男女缠绵。他记得有一双涂了蔻丹的男手，苍白而细弱，在自己的脊背上划一又一的血痕——而现在，这双手又可以挡住自己的，让自己少看一些这天空中的盈盈之光。

一个时代过去了，一个时代又到来了。他在曾经的城池里等，看它改换貌，看它日月错，终于等到了他的无妄。

后来呀，僧走了。次日故地重游，带走了那恶徒的残骨，说是念在旧情一场，要为其超度。约莫是这人造孽太多，僧用了毕生的法力去镇压吧，不久后就圆寂了。也没人知那军阀的尸骨到底去了哪里，不过也没人问过。

金问为何知？战年月守不住任何的秘密，他辗转得到自己的骨香之时，无妄的尸已经被轰炸机给殆尽了。

他饮一茶，双手合一，仿佛一位虔诚的信徒：不过僧功德圆满，此番心血下来，定是成佛了。

金问的殿毁于一场战役。那场战役里没有任何赢家，因为没有任何一个领兵将军的寿能长过他。他看世事变迁，脑却依旧清晰，他能看见土地下皑皑的白骨，河里粘稠到化不开的血浆，它们消失在了时间里，却不能消失在他的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