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几个背着书包的中生远远地走过来，瞧见他古怪的动作，哈哈地笑成一团。末了他们走过来跟他说，“哎！不是那样拍！要刷通卡，你有通卡吗？”

这座钢泥的城市在夜也灯火辉煌，不眠不休，几个值班的工人围在宿舍门破凳上打牌，而大河坐在床上，正对着敞开的门，借着外昏黄的灯光，用草叶编着一只掌大的凤尾蝴蝶——工地附近没有竹，他只能换了材料。

他今天早上忘了开在瓶里，滴未沾地跑了一天的车，实在是渴得厉害。抓耳挠腮地对着那庞大的机，他徒劳地将手里的一元钱贴在机右侧、一块突起的方块区域。

工人们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与不合群，并没人搭理他。而他独自端坐，专心地摆了许久，然后停下来，看向一旁柜上的半瓶橙。

他长久地闭上，终于在那喧闹与纷的背后，听到了千里之外大山的声音，鸟叫蝉鸣，风簌簌地过竹林，山泉温柔地拍打着石，翠绿的袍过他耳边。

他面前是一尊法相森严的自动贩卖机，绿绿的瓶摆在里面，怎么抠都抠不来。

他以前见那些城里人，都是用钱包在这个位置啪地贴了一下。

除了秀秀的要求和山神的糖，他是从来不会将钱在这些奢侈的饮料零上的。这几个月来，他三餐都在工地吃或者买一些便宜的盒饭，几洗得发白的衣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开销，他将他几乎所有的工资都存了下来。

兔去了。

“没有的话，你去前面那台机，那台用纸币。”他们又跟他解释说。

秋去冬来，落叶铺了漫山遍野，又掩上一层薄薄的雪，稀薄的白掩盖不住下枯萎的黑黄。山神立在庙前，看着一只竹上最后一片叶打着旋儿落了地。

几千公里之外，跨越千山万的另一，大河，也在发呆。

他在那虚幻的真实中，终于沉沉睡去。

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他转回了庙后的大石上，一拂袖扫了雪，躺在上面发起了呆。

他拿起它喝了一，仍是觉得甜腻非常，有些古怪。然而这甜度应该是讨山神喜的。

而山神看着它们蹦远的影，只是笑笑，低拨拨那遭孽的小竹车，四只被啃了三只，竹叶的车也被扯得七八糟。他摸着它苦笑了一下，将它兜在袖里，伸长靠在庙，又发起呆来。

大河在他们的帮助下成功地买到了一瓶橙，用别扭的普通话谢之后，他回到车上。然而回味了一下它的价格，却不太舍得喝了。

他弟弟在盛夏的时候，在镇上托人打电话给了秀秀她大伯的朋友，辗转把消息传递到了大河那里——他弟弟光宗耀祖，考上了省城的一所专科学校，需要多少多少学费云云。大河立刻将当时攒的两千块汇了回去，加上家里的积蓄，三舅又去东奔西跑地借了一些，总算凑齐了学费与前期的生活费。而之后的生活费与下半年的学费，则又要从大河这里盼了。

将编好一半的蝴蝶放在枕边，他蜷着睡下。在门外刺耳的吵闹声中，他合上，并且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像一场梦，大的楼宇，陌生的音，川不息的街，灯火辉煌的夜晚，一切都速运转得仿佛幼时收音机里亢激昂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