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坐下。他大概也知自己上酸臭难当，所以两人还是隔得远远的。

容嫣默默地。

“你是哪儿人？”容嫣问。

“我也不怪我女人，这年，兵荒的，我又一去就没了音讯，谁知是死是活呢。”那人把污黑的手指油腻腻的灰白的发，抓了抓：“这些年，满世界的走，我也想明白了。这人想活下去，那可不容易啊。她一妇人家，除了改嫁，还有什么办法呢。谁不是混个活路呢？好死可不如赖活着啊。所以啊，小兄弟，起先你来到这江边发愣的时候，我就想，这是谁家的孩啊，穿得净净的，看样没吃过什么苦啊，怎么就跑来寻短见呢？你有家里人吧，小兄弟？”

“……”

“什么时候，我也想遇见我从前的老婆……她跟了山西人，那山西可是有钱的地方，有时候我想，什么时候我也能遇

“回去吧，小兄弟。”那人说：“这天可冷得邪乎。还是家里好，至少有茶，有个被窝。人这一辈，还求什么呢。你和我们这样的人可不同。你看我活得惨，可我至少还有条麻布被，哪象前天我遇到的那个小四川，他可连条破麻布都没有，只有几张破报纸，那天我看到他，冷得脸都青了，睛都突来了。”那人摇了摇：“这两天都没看到他，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冻死了？他要饭的时候可狠，为了一块馊馒可以和你拼命。你看，连他这样的人也要拼了命的活下去，嘿嘿，我这老骨可不能比他先死。”

“怎么来的上海？”

“你这大半夜三更的跑来，这世又不太平，你家里人还指不定怎么担心你呢。我这些年，离了家，想得最多的也就是我家里的老老小小，聚在一起的时候不知是福气，现在死的死，散的散，才知这辈能在一起不容易，下辈也不知还能不能见面……”

“也不算逃兵吧。我本来就是被军阀陈关山的队伍给抓走的，那时我正打算回家呢。当时啊，还以为陈将军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吓得破了胆，逃也不敢逃，后来才知陈关山也就是一土匪山大王，没多久就让吴佩孚给灭了，我趁就溜了，回了家一看，才知我走的那年发大，全村都逃难去了，老母走不动，活活的给饿死了，我的一个小女儿也不知去向，有人说被人贩拐走卖掉了，有人说是发大的时候给冲走了，我女人也改嫁了，嫁给个老西，去山西了……”那人象吃了什么东西似的直咂嘴：“我这一当兵啊，真是当的家破人亡。回到老家，连个白地儿也没留下，从前是我家门的地方，现在改葬岗了，人死了就往那一扔，连土都盖不住脚。小兄弟，你说这人生一世啊，怎么就那么没想呢。”

容嫣望着渐渐发白的天边，没有说话。

“家乡穷啊，年年到都要来要饭。”那人嘿嘿一笑：“我这辈，就靠一双脚板，去的地方可多，过苦力，也当过兵。”

“你是逃兵？”

“我老家河南。”

那人抬起手，容嫣以为他要去抹睛，谁知那人只是掏了掏鼻孔，打了个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