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宁顺势看去，但见那瓷片上有大半个朱砂的款识——福康安。他愣了下，对这位主儿他可相当熟，家人族亲可没少提起过福康安大大小小的事迹，可他从没想过随便从祖先堂里搬过来用来整人的一对大瓷瓶也与其相关。

一扬，沉声喝：“都下去！”一双血红的则死死地盯向鹤生，仿佛要将他烧两个来——这是公府嫡不死不休不服输的犟脾气又上来了。

鹤生弯下腰，捻起一片碎瓷，往他底下一送：“现在知了么？”

“哦……那它们好端端的，难是自己从祖先堂走到小书房的？”鹤生冷笑一声，“常听说富察府的三爷京城了名的武勇侠义，庚年刚武学堂呢就叫嚷着要杀洋人保北京去，还组织了什么少年保国会，颇有几分当年你们家福郡王的志气……”他顿了一顿，语气转带讥诮，“可到底前呼后拥地随着老佛爷的驾离城‘西狩’去了，这福郡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好像已经军营历练去了呀，三爷打算在这大宅门里光宗耀祖呢？还是驰骋沙场？”

“留下了。”鹤生平静地看向他，“亲看着那些洋鬼怎么把京城祸害成人间地狱。”

尧宁顿时气得脸红脖，起来一把拽住鹤生的衣襟——他那时候还小，老佛爷前脚刚走，京城所有达官贵人甭先前主战与否，起后脚举家跟着一起跑了，他十岁都不到单枪匹谁敢让他留下？他虽是半大孩，但回京以后心底一直有个未曾守诺的芥，偏这小白脸儿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知什么！你也是八旗弟，你留下了吗？”

鹤生倒是泰然自若。规矩，府的西席是要值宿在东家的，晚饭后他便一派轻松地又了尧宁的院，恰逢屋内一声脆响，接着是尧宁隐怒气的低吼“都去！

这新来的先生回就给富察家的少主来了个下威，不半个时辰就阖府皆知，看他的神都不对劲了，那是惊讶中透着佩服，佩服里还带着同情——尧三爷心气傲，众星捧月，如今当众扫了个没脸，这事后会忍得下这气，忘得了这个仇？

尧宁愣了一下，他在钟鸣鼎之家，回在一个人中望见这样重难测而不能的哀伤。

尧宁背得跟标杆似的，理都不理他，仿佛方才挨的打无足轻重，其实他早已经疼得汗重衣。这小白脸当真是有手段的，这戒尺自己小时候也挨过，哪里有这般先是钻心后复绵延地痛的？可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愿意在这个人面前丢脸，服！

鹤生又拾过几个大的碎片，一字排开：“福康安记功碑——乾隆四十七年平台湾天地会之后，朝廷在嘉义为其刻记功碑，乾隆爷尤嫌薄待，命官窑烧制一对五彩描金将军罐并将碑文誊抄于底，御赐予富察家。”他顿了顿，轻描淡写地一指碎片，“富察家的好儿郎，将来的小公爷，就是这般顾念祖宗的荣光呢。”

可他莫名地想知原因，想听鹤生对自己，缓缓来。

“我没有！”富察尧宁到底年少气盛，再也忍不住了起来，“这这这罐分明是你害我撞倒撞碎的！”

直了二十下，鹤生收尺，依旧气息稳健，从容不迫，显然也是练了几手功夫在，斜睨了虎目圆瞪一声不吭的尧宁一，：“你可知为什么要打这二十戒尺？”